“啊,齐兄!”
“啊,薛贤弟!”
薛蝌只在脑海中微微一怔,旋即从柜台后热情的迎接出来:
“之前托付给齐兄之事,可是已有着落了?快请入后堂说话,廖掌柜,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且接待一二,前头就麻烦掌柜看着。”
廖掌柜连忙点点头,神情还有些疑惑,薛蝌不敢耽搁,赶忙请几人入后堂歇脚,瞧出林思衡等人已十分疲惫,又吩咐丫鬟去取些茶点果子来,旋即赶紧跪地,行大礼参拜道:
“不知伯爷莅临,薛蝌未能远迎,请伯爷恕罪!”
帘子后头微微一动,钱旋瞧了一眼,见林思衡并没有朝那边看,也低眉垂目,林思衡赶忙将薛蝌扶起来,笑道:
“既是故人之交,何必行此大礼,况且我本就是改头换面而来,如何还要你来迎?不过你的反应倒快,倒也省得我麻烦。”
薛蝌借着林思衡的力气站起来,忙道:
“草民见伯爷如此轻车简从,又面带风尘,斗胆揣测伯爷有意避人耳目,不敢坏了伯爷的大事,冒昧与伯爷攀了回交情,还望伯爷宽恕。”
林思衡十分满意于薛蝌的机警,笑道:
“你我本就有交情,又何谈一个‘攀’字。”
待一众丫鬟送进来许多茶点,薛蝌又将下人赶出去,自己亲自给众人沏茶招待,十分殷勤,正要亲自将茶递给林思衡,却被钱旋挤过来接走,先饮了半口,口中连道:
“薛兄弟这茶甚好,我口渴坏了,失礼,失礼。”
薛蝌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林思衡笑道:
“这是我的老兄弟了,与我一块长大的,如今我身在江南,薛贤弟也该知道我是因何而来,我这几位兄弟因此有些紧张过了头,贤弟勿怪。”
薛蝌连道:
“岂敢岂敢,此等忠义之心,蝌只有钦佩之心,断无见责之理。”
林思衡自己亲自沏了杯茶饮下,以示并无相疑之心,薛蝌见状,果然微微松了口气,待寒暄罢,林思衡便道:
“我在京里,只听的恩师遇刺,究竟如何,尚不能明晰,金陵与扬州近在咫尺,贤弟可曾听闻什么?”
薛蝌便叹道:
“前几日林御史遇刺的消息传开,我便猜得伯爷说不准要南下,只是不意伯爷竟如今劳顿,实在叫人动容。
要说起来,林御史这几年其实常有遇刺的消息,有时说的中毒,有时说是行刺,甚至连美人计一说,草民也曾听闻过。
只是后来便知,大多都是谣传罢了,因此这次消息往金陵来,众人也只道又是一回玩笑,直到听说扬州城戒严,我等才知林御史是真出事了。
草民前几日已叫我家的商队外出打听着,据说是四日前,林大人接到举报,说是在一处野渡贩卖私盐,那野渡距扬州城外的运河码头足有二三十里,林大人于盐课一事,素来是事必躬亲,果真亲自带着人去查。
幸而林大人的护卫得利,当时不曾出了岔子,只是刺客听说人数众多,一路追杀,悍不畏死,林大人边打边走,说是撤进宁镇山脉当中,此后便无音信。”
林思衡安安静静的听着,只在听到宁镇山脉几个字时,手略微拧了拧。
薛蝌轻声道:
“宁镇山脉绵延百里,林大人陷入其中,一时迷路走不出来也是常理,既然伯爷已经南下,只要遣人去搜寻,不日必有佳音。”
林思衡微微吸了口气道:
“找自然是要找,只是也还得做另一手准备,我此番偷偷来见你,是有一桩事,想要求你来办,你可愿答应?”
薛蝌在今日见到林思衡第一眼,便已有所准备了,忙道:
“怎敢当伯爷一个求字,若伯爷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林思衡欣慰的点点头,叫薛蝌附耳过来,一番筹谋,薛蝌听得连连点头应允,面上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
待事情说完,林思衡又起身要走,薛蝌便挽留道:
“伯爷一路风尘仆仆,自金陵至扬州,不过一二日路程,伯爷何不暂作歇息,草民这便吩咐酒席,为伯爷解解乏。”
林思衡轻轻揉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笑着回绝道:
“这便罢了,方才之事,贤弟务必要为我办妥,我如今身无外物,待我回转金陵,再来酬谢。”
说罢起身而走,薛蝌见实在挽留不得,也只得殷勤的一路送至门外,见林思衡等人走远了,方才又回转内堂。
刚一进去,就见有一身着蓝裙的少女站在那里,正冲他发笑。
那女子十三四的年纪,面若新雪初凝,眼若西子湖心,神色一动,便似江南的潋滟水波,明艳的叫人心惊,却又不带着半点俗媚。
然而她这样惊人的魅力,对薛蝌并无作用,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薛蝌只觉得她烦人,叹了口气道:
“你不在家里侍奉母亲,又跑来做什么?”
宝琴便嘻嘻一笑,凑过来讨好的拉着薛蝌的胳膊,强叫他坐下,殷勤的给他捶背捏肩:
“我在家里实在无聊,母亲见我可怜,才准我过来玩会儿,哥哥先别恼了,且与我说说,刚刚那是哪位伯爷?这样年轻,江南不曾见有这样的人物。”
薛蝌陡然一惊:
“你果然又在偷听,我实在是惯坏了你,倘若哪一日叫贵人们瞧见,犯了忌讳,仔细你的小命!”
宝琴低着头,嘟囔一句:
“恐怕都已经发现了。”
薛蝌没听大清,眼见妹妹低下头来,只道她是已经知错,便又心软,舍不得再苛责。
江南富裕,又多年承平,风气与京师迥异,女子并不被严格拘束在闺房里,受宠的女儿家,时常也有外出踏青交友一事。
连黛玉小时候,性子上也是做男儿来养的。
薛家又是商人家,宝琴自小便极得父兄疼爱,打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走南闯北,眼界开阔,非俗类可比,薛蝌也知叫她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实在是为难她,随口说她两句便罢,也笑道:
“那位伯爷,勉强也算是江南人物,只是已有多年不在江南,金陵便少了他的声名。
可要是在五六年前,这位伯爷还未发迹之时,在江南就已经是声名赫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