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里,王熙凤已先在贾母跟前伺候过一阵,又将今日府里上上下下的细务分派了一遭,方才闲了下来,与平儿回到自己小院,随意用了些饮食:
“太太吩咐了,宝玉那头,要再送些透气的纱帐过去,最近秋老虎折腾的厉害,袭人嫌原先那帐子不透气,别给宝玉捂出病来,你且记着,回头不要忘了。”
平儿与凤姐儿对坐在炕上的桌案两侧,陪着凤姐一道用饭,闻言连忙点头应下,又问道:
“既说起这个,奶奶屋里的帐子可也要换了去?再有几位姑娘那边?”
凤姐略一思量,便道:
“我屋子里头就算了,也不在意这个,其他几处,若是库房里还有多的,先问问鸳鸯,看老太太能不能要不要用,再先紧着林丫头。三位姑娘,若还有些余的,便都换上。
哦对了,还有你二爷书房的,也得换上,你二爷怕热。若是没有多的了,就打发人置办着,不拘多少,也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平儿一一记下,主仆两人又继续说起府里桩桩件件的琐事,凤姐儿突然想起一事来,诧异道:
“怎么这一年里,尤大嫂子没再请老太太过去?也不往这边来,往年隔个一两个月,总得过来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回。”
平儿倒没注意到这些事,随口道:
“许是因珍大老爷去了,难免叫珍大奶奶伤心,心思顾不上这些,也是有的。”
凤姐儿本也是随口一提,听得平儿这般说,便也不当一回事了,只说道:
“她既不来,回头打发人过去问候两声,也是两府里的情谊。”
正说着话,却见丰儿急匆匆的走进来,语气急促道:
“奶奶,老太太让你赶紧过去,二爷也回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儿呢!”
凤姐儿不敢怠慢,饭才吃了一半,就急忙把碗一搁,领着平儿又急匆匆往贾母院子里去。
等见了贾母,果然见贾琏已在这里,面色有些苍白,满头都是汗,神色间有些惶恐焦急。贾母神情也有些沉凝不安。
不多时,贾赦和邢夫人,以及王夫人也都聚到这里,贾赦正在东跨院里和小老婆嬉戏,突然就被贾母叫来,还有些不悦,大大咧咧的问道:
“究竟有什么大事,这样急匆匆的叫我过来,但凡有什么,老太太做主就是了。”
贾琏已顾不得问候请安,径自截断道:
“大老爷有所不知,今日晌午前后,东府里有个叫焦大的老仆,到御史台将蓉哥儿给告了!”
贾赦闻言,仍不以为意,反倒咬牙发狠道:
“早听说那焦大不是个安分的,若叫我说,何不早打发到下头庄子里去,偏是蓉哥儿心软,竟养在家里,如今倒叫这起子忘恩负义的下贱东西,反咬起主子来了!”
贾母听说是焦大去告,心里便是一咯噔,心知这事只怕是少不了了,她是知道这个焦大的,也算是跟她一个辈分的人物了,若是些小事,断不至于到这地步,因而也不耐烦听贾赦说这些废话,赶忙问道:
“可打听出什么来,那焦大告蓉哥什么?”
贾琏闻言,面色愈发惊恐起来,张了张嘴,竟有些说不出话了,好半晌才道:
“那焦大,他,他告蓉哥儿,弑父!”
陡然一道惊雷划过,阵阵雷鸣,轰得在座之人大脑一片空白,皆呆坐在原地,贾母惊呼一声,便往后仰倒,邢夫人的帕子掉在地上,王夫人的佛珠也坠落下来,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凤姐儿赶忙和鸳鸯一道扶着贾母,咬牙道:
“不是说珍大哥是醉酒而死?五军都督府都是验过的,岂容他焦大说三道四?这不过是空口污蔑罢了!老祖宗别慌,料也没什么大事。”
贾母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她经历的事情多,却不敢像凤姐儿这样乐观,伸出一只手来,颤抖的指着贾琏,吩咐道:
“去东府,把蓉哥儿叫来,我要问他!”
贾琏连忙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往东府里去,就见赖大急匆匆跑过来,跪在地上报信道:
“老太太!不好了!东府里头出事了!”
贾赦一脚就踹过去,呵斥道:
“老太太好得很!说!东府里怎么回事!”
赖升被踹了个跟头,也不敢与贾赦计较,只得趴在地上道:
“刚刚外头来了刑部官差和御史,径直进了东府,把小蓉大爷带走了!”
贾母闻言愈发惊异,直觉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官差如何竟来的这样快?!是就只带了蓉哥儿?还带了谁去?”
“就带了小蓉大爷,旁人都没动。”
贾赦咬牙道:
“这必是有人搞鬼,焦大前头才去告案,这才两个时辰,居然就上门来拿人,岂有此理!”
贾母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先叫贾琏去把贾政叫回来,贾琏却道:
“老爷还在上值,脱不得身,因此才打发了我回来报信。”
贾母闻言,气得脑门一阵阵发黑,顿着拐杖骂道:
“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还上什么值?马上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眼见贾母气急,贾琏也只得连连应下,一溜烟又跑去寻贾政,贾赦也不敢耽搁,开始联络亲友,打探事情,只留的一众妇孺守在荣禧堂,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