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纪尧闻声赶紧关掉炉灶,火苗“噌”地一下熄灭,锅里的油还在滋滋作响,他却顾不上了。他的心似被火灼烧着,匆匆冲向卧室。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惊,姚莉樱正对着空荡荡的挂衣架歇斯底里地吼着,口中念念有词,细听全是对允知恶毒的诅咒。
“莉樱,你冷静点。”他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瓶子,轻轻放在地上,她的手指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抽出来。
随后官纪尧跪在床边,双臂环住她颤抖的身体,“好了,没事了……”他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试图抚平她焦躁的情绪。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下来。
可片刻的宁静转瞬即逝,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像是从一场梦中惊醒,四下张望,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你又是谁?”
他眉头紧蹙,难受又无望,“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官纪尧啊,你不认得我了,这是在我住的地方。”官纪尧急切地回应,姚莉樱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
官纪尧捧起她的脸,指尖触到她湿漉漉的泪痕,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再像之前的满是故事,反而是单纯的天真的,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攻击黄允知?是谁教你的这些?”
不是责备她,也不是反驳她,他相信她并不是那种恶人。姚莉樱身体软了下来,好久没人这样温和的对待她了。
“胡阿姨,是胡阿姨……我想起来了,豆豆在她那里……”姚莉樱的话语断断续续,“她说黄允知才是杀死宝宝的罪魁祸首,是她指使尤深那么干的,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我恨她……你要帮宝宝报仇啊!”
“你别听这个什么胡阿姨瞎说,根本就与黄允知无关,你还不信我?还有这位胡阿姨到底是谁?你之前认识吗?她在哪?你妈妈呢?”官纪尧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胡阿姨收留了我,说可以带我去见你,我现在真的见到了你,她没骗我啊!……我妈妈呢!我妈妈去哪里了?……不对,妈妈已经被我气病住院了,爸爸还狠狠骂了我,让我滚……”姚莉樱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意识,又在痛苦的回忆中崩塌。
她疯癫的样子,让官纪尧既害怕又心疼,若是她妈妈看到这一幕,该是何等心碎。
“好好,我不问了,别想了。”官纪尧紧紧抱着她,一种罪恶感与愧疚感在心底蔓延。在他彻底不管她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精神折磨?他不敢细想。
等她在他怀里彻底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后,官纪尧轻轻起身,走向厨房。
自从一个人生活,除了在公司餐厅,他总靠叫外卖和加热预制菜打发日子,家里再也没有人为他精心准备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如今他却要为这个疯癫的、曾经的情人烹饪食物。这就是自己的孽吧,他暗自苦笑。
他将牛肉放入锅中,煎得滋滋作响,千层意面在微波炉里旋转,蔬菜在沸水中翻滚。
不禁让他想起和允知结婚后,也只有新婚时进过几次厨房,后来便成了甩手掌柜,连基本的饮食自理能力都快丧失了,而这些皆是允知曾经的日常,她不厌其烦的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的那些付出,会在某个自己不得不做的时候,把人猛然惊醒。
他用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转身把他吓了一跳。姚莉樱正躲在餐桌柱子旁,露出脑袋和半边身子,像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望着他。
“过来吧,我给你做了点吃的,”他朝她招了招手,语气不得不温和,“吃完我们一起去接豆豆。”
在他耐心的引导下,姚莉樱的记忆开始慢慢拼凑起来,逐渐还原出事情的真相:她们出院后,原本买了回洛城的车票,却在高铁站被一个自称认识官纪尧的胡阿姨拦下。她宣称可以带姚莉樱去见他,还说杀害宝宝的真正凶手不是尤深,而是黄允知。姚莉樱的妈妈想拉她上车,却怎么也拉不住,反而被她甩开,一提到宝宝,姚莉樱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就这样抱着豆豆跟着胡阿姨走了,妈妈因此气得高血压发作,被高铁站的好心人拨打了120带走,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姚莉樱的爸爸从洛城赶来的路上,电话里对她破口大骂,声称要断绝父女关系。一连串的打击让姚莉樱彻底崩溃,从此她成了胡阿姨的傀儡。
不难想象,这位所谓的知情人士胡阿姨,应该就是孙青山的一颗棋子。
听完这一切,官纪尧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谓的商战,竟是用身边人的无数牺牲换来的。他想承担所有过错,即便回不到当初,至少也希望大家能和平共处,不再纠葛。
官纪尧看了看手机,允知依旧没有回复他的短信。或许她真的对自己失望了,毕竟他曾选择与伤害她的恶人同流合污。
下午他先去楼下给姚莉樱买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然后她凭借那点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胡阿姨的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孩子的哭声。姚莉樱叩响门扉,胡阿姨刚打开门,躲在一旁的官纪尧就冲了进去,顺着哭声找到了豆豆。
“哎呀,你谁啊,怎么抢孩子啊,你干嘛呀!”胡阿姨惊慌失措地拉住他,尖声叫道。
官纪尧怒吼道:“你不是认识我吗?我就是官纪尧!看你是个老妇人,我忍着不动手,如果你再拦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另外,你告诉你的主子孙青山,绑架我的女儿,利用我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他的!”胡阿姨听了,瘫倒在椅子上。
官纪尧临走时,一脚踢倒了门口的衣橱,巨大的声响宣泄着他的愤怒。
他一手抱着哭泣的豆豆,一手拉着姚莉樱上了车。姚莉樱坐在后座,抱着豆豆轻抚,可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她的状态显然无法照顾好孩子。
官纪尧此刻谁也信不了,一脚油门驶向星月园——他爸妈的家。他敲响门,妈妈还以为是老姐妹来访,一开门,却看到儿子,旁边站着姚莉樱,手里还抱着豆豆。
妈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瘪瘪嘴,刚要关门,被官纪尧用脚挡住。
“妈,我求求您了,救救儿子吧,莉樱被人抓走利用现在已经疯了,我下午必须带她去医院,我求您帮我看看豆豆吧,不用特别照顾,就是放在家里有口饭吃就好,我现在谁也信不了了,拜托您了,好吗?”官纪尧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些日子的艰难让他再也撑不住了。
妈妈看这姚莉樱的眼神确实不太对,否则也不会做出视频里的那种举动。又听着儿子如此恳切的话,心中有些酸涩,这么久没见儿子,她又怎会不想念?
“那个孩子呢?”她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孩子……已经没了。”官纪尧低下头,声音低沉。
“造孽,真是造孽!”妈妈叹了口气,把豆豆抱了进来,“这个孩子我可以暂时帮你看着,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认的。我就一个要求,你在外维护好允知,我不管这个女人是疯了也好、傻了也罢,是不是被人利用的我也管不了,你已经对不起允知了,不能一错再错!还有……”她把官纪尧拉近,“我绝对不允许你和她结婚。”
“我知道,我不会的,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不管。”
“一个人在外,钱还够吗?”妈妈到底还是心软了。
“够,够,我租房子住,就在公司附近的宝华家园,我一个人挺好的,我爸还好吧。”
“挺好的,他睡下了。一会儿起来看到这孩子估计又要发疯了,不说了,你快带她去吧。”妈妈说完摆摆手,关上了门。
官纪尧转过身,面对电梯,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止也止不住,无声地痛竟然如此撕心裂肺。
他也委屈,也有无数的难堪想要倾诉,他自知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所有人,可听到妈妈的一句关怀,那些装出来的坚强再绷不住了。
“你怎么哭了?”姚莉樱像个懵懂的孩子,看着他问道。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嘴里全是不得不自己咽下去的苦涩,无人能替他担。
官纪尧带着姚莉樱来到江城最好的精神病医院——康宁医院。大学曾和舍友打闹时,会笑着咒对方去康宁医院住几天,没想到如今竟真的来到这里。
医生对姚莉樱做了一系列测试后,神情凝重地说:“病人本身就有非典型性躁狂症,来源于她的童年被原生家庭过度打压,她父母应该对她过于严苛,导致她上学期间一系列叛逆行为。”
官纪尧想起允知给他的那些证据,她的父亲并非亲生,又怎会全心全意对她呢?
“那她现在呢,是不是很严重?”他焦急地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算是严重的。经过诊断,现在病人患的是重度抑郁加精神分裂,应该是常年的精神压力和外界的不断刺激导致的。她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了,否则会做出过激行为甚至轻生。”
“那她还能治愈吗?她现在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会突然发疯,然后安抚下过一会儿就好了。”
“只能说先办上住院尽量治疗吧,当务之急是把病情控制住不再继续严重,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但是这样的病人在我们这里还是相当常见的。”
官纪尧耐心地安抚着姚莉樱,她才肯住院,他还为她找了个小护工。他答应有时间就会来看她,她才不再哭闹。
走出医院,他抬头望向天空,暮色沉沉,阳光肯照耀着万物,却唯独遗忘了他。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竟是允知。他心跳加速、受宠若惊,她已经很久没理过他了。
“喂,允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你的短信我看到了,我就想跟你提个醒,那位孙青山,你还是远离吧。”
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敲打他。
“我知道,我后悔了,当时也是没了办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倒不如把公司拱手让你算了,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对不起允知,这并非我所愿,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了,我们站在对立面,我也不想你被别人那样误解侮辱。”他想起视频编纂的那些故事,简直不堪入目,被允知看到,她会多么伤心真真是满心懊悔。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主意,你也不是那种人。姚莉樱现在在你那里吗?”
她竟还愿意相信他,不去恶意揣摩他,让他无尽感动。想来也是,他们之间毕竟有着二十年的情谊。
“自从知道了她以前那些事,我有一个多月没联系她,今天才知道她被孙青山利用,关了起来,一直和她灌输你的坏话,想必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场闹剧。她精神问题很严重,重度抑郁加精神分裂,我刚把她送康宁医院了,可能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了。”
“她的位置,你尽量保密吧,我下午也去查她的下落,才知道被人带走了,我猜是你,别让她再被别人利用。你,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
他虽看不到允知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坚冰开始有了一丝破冰的裂痕。
“允知,你真善良,她伤害了你,你还关心她。我今天还帮她,是情非得已,你知道的。”
“我谁也不想关心,别来挨我就最好了。你无须跟我解释,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还有,雅颂去英国读书了,熙熙也上幼儿园了……嗯,就这样吧,我要忙了,再见。”
允知的生活如今富足快乐,被程老师宠爱着,也少了从前的戾气。
就算程嘉代有自己的手段去对付,允知也想从中帮帮忙,至少和官纪尧不再那么对立,毕竟现在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孙青山。
“谢谢你允知,帮我把两个孩子照顾得那么好,是我的失职,那……再联系。”他依依不舍等她先挂掉电话,内心百感交集。她特意告诉了他孩子的近况,就是想让他感动。
“如果可以,给我个机会弥补吧,一切皆为身外之物,我不想再与你为敌。”他发了条短信,她依旧没回。他申请成为她的微信好友,她给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