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还在我手中的手,是他忘了吗?还没有松开的,与我的体温一致的,十分骨感的手。
没有再皱眉头,而是乖巧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他真的只是想睡一觉,这一场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觉。
全色的身体,只是轻微的起起伏伏,连那双无神的眼睛都闭上了。
一点点微弱的气音,是熟睡的征兆,我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当着我的面睡着,毫无光泽的软塌银发低垂着,纤长的发丝被无知觉的压在身下。
真的是一派朴素柔软的样子。
“下次再继续吧,该走了。”
是加州清光的声音,连带着递过来的是他的手,连他的目光所望之处也是,我和今剑手交叠的地方,想要交换似的。
大概是不怎么自信吧,所以并没有伸到我跟前来,只是略微的向前,像是只要我不同意,忽视也没关系。
是就算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的动作。
我轻轻的把手从今剑已经垂下,但是丝毫没有松开的收拢中抽出来,因为不想打扰他,所以我抽的极慢,像是柳条划过树梢似的。
我察觉到加州清光好像一直在看着,从开始到抽离,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观察的视线似乎并不带有厌恶。
“走吧。”
我把还带着余温的手放在了他还是一样冰凉的手上,那点儿温度好像是要把它烫着似的,他还虚躲了一下才平实的接住。
站起身时,感觉全身都松快了,因为一直忍受隐隐的手臂瘙痒和伤疤拉扯的痛,所以我总是想要换姿势,但也只是无济于事。
这点儿伤在发炎之后,竟然会爆发出这么强的杀伤力,宛如不起眼的绣花针,终于在某一时刻扎伤了人,穿透了手指连同指甲。
原本就在忍着它发抖的幅度,现在不用忍之后反倒好些了。
站在门口平静看着的三日月,展露出了在我看来并不那么亲和的笑容,如果有那串标志性的穗子在的话,大概会锦上添花吧。
只是静静的,娴雅的,像是掀开幕帘的一道弯弯的倩影。
带着平安京时期独有的风雅,但是这样的美,在这样破败的地方显得尤为不匹配。
石切丸倒是没有像他一样,,他只是表达的并不想多麻烦我的客气,是比三日月更加直白的疏离。
但也好过那振长谷部对我心灵的伤害。
面对着他们看似平和包容,实则是用一种审视来质疑我是否会继续的态度,我也不想和他玩儿,你猜我猜不猜得着的游戏。
“明天我还会来的,不用担心。”
“恭候大驾。”
牵着我的手力度加大了,加州清光也想不到为什么我会答应吧,我觉得他应该是不想让我答应的。
在我故意歪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中明显是有些歉意的,不多,但是够用。
他极快的松开了些,只不过我的手上还残留了那点儿紧痛的后劲。
你的真实本性其实就是这么活泼的吧。
我竟然生出了一点儿好奇,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也仅仅就那一点。
我的心思不应该用在这里,出于现在而言。
我认为他的敏感纤细其实并不比我少多少,如果他有一个很好的主人话,那些午夜会感到难过无望的情感,应该也会悄悄的消散。
十分拧巴的不肯相信,内心中却是时时在意,可惜无名无份,在终日的自我怀疑中,什么自信呀,傲气呀,都荡然无存了吧。
加州清光,我不觉得你是什么很脆弱的刀,能坚持这么久的你,也不需要我来怜悯。
正如他此时在我身前领路的身影,是警惕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探查一二的,远不是什么离了谁就不能活的样子。
但是太单薄了,形单影只,仿佛是缺少了什么。
但是如此问他的话,他应该也只会说,没有缺失。
“清光今天是想要保护我吗?”
加州清光此时是紧绷的,所以耳朵也极其灵敏,轻而易举就能听见那句轻而再轻的话,仿佛是什么亲昵的耳语
只是这问题他不是很好回答,仿佛怎么答都显得自己像是个倒贴货。
但是没人想要的倒贴货是十分的廉价,身为物品的尊严,就是被人使用。
可是连使用的人都不想使用的话,一味的讨好好和在意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有回答这个过于直白明了的问题,他知道此时这个孩子大约也只是想和他说说话罢了,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让他觉得不适。
仿佛要亲近他,才能在这里得到应有的,但是与其亲近一振这样滑稽可笑的刀剑,倒不如真心实意来个笑容实在。
“加州是好刀啊,应该自觉这一点才对。”
他本也不想回应这句话的,但是这样的措辞对着一阵已经毁容,没有任何价值而言的刀来说,实在太过温柔了。
即使是他加州清光看出了这个孩子亲近自己带了些目的性,但是对着那双可以说温润的眼睛,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仿佛他真的可以透过那些温柔的话语,恍惚一下自己真的备受重视和关注,不是那么孤单。
真是可怕呀,仅仅是相处了几天,仿佛就是要栽了进去似的,连付丧神那一点点尊严也不想要了。
甚至有了与这个地方不匹配的妄念。
但是那个孩子不该在这里留下来,辉夜姬本来就该回到月亮上,凡间太过世俗了,本就留不住那样的纯洁。
“今天我被清光保护了,所以笑一下吧。”
就像小偷想窃取些许月光,还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结果发现,映在水里的月光即使美丽也是虚假,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明月,即使遥远也依旧美丽。
如果他早一点看到,早一点听到,早一点接触到。
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呢?
我没有看见加州清光,因为我的话语展露出笑意,原本我只是因为他的形单影只,而想要宽慰他一些。
也许是这里太过荒僻了,连带着我的心也更加的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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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位大人跟着加州清光乖乖离开的身影,三日月不留痕迹的帮他们掩饰了行踪。
再一次的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了他们破旧的部屋,陪在了今剑的身边。
石切丸还是依旧在旁边清理着被血迹沾染的衣物,用山中可以清洗衣物的植物,散开那些血晕。
“看来不用威胁她,就已经达成目的了啊。”
是石切丸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不解。
“看起来是个好孩子呢,只不过…”
三日月未说完的话被石切丸补上了。
“像是有早夭之相。”
这里的土壤本就不适合养育珍贵的名种花,那惨白的脸色,因难受而抖动的手臂,在他们这些刀剑看来完全就不是什么健康之相。
在平安时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也是容易夭折的,死亡是见怪不怪的。
只不过这样温柔的还是少见。
看着今剑难得安稳睡觉的样子,三日月也不好再说那些扫兴话,尤其是今剑的手依旧垂在外面,全然是半握的状态。
原本三日月以为今天会不喜欢甚至是抵触那个孩子的,因为今剑曾经受到的伤害就来自于自己陪伴的主人,他可能并不想要见到审神者。
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内心欺骗着,渐渐虚度光阴,靠着那点回忆和自欺欺人。
“看来今剑能够好起来了啊,只不过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继续在这里苟延残喘等待陷入沉睡的结局,又或者是被围剿碎刃的结局,石切丸觉得都不是什么好归宿吧。
“这是今剑的选择。”
三日月还是平淡的望着石切丸,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眼中的平静的水面,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帮长谷部砍向审神者最后一刀时,他的平静没有动摇,甚至连手都比平常更稳了几分,仿佛弑主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在过的清贫朴素时,这一抹平静甚至被扩大了,暗堕好像并没有影响他的神性,那些来自于秽气的侵蚀好像是带走了那些无用的情感似的。
“今剑没有抵触她,甚至一直在看她,不是警惕和审视。”
也许旁人体会不出今剑无神双眼的细微差别,但是石切丸绝对可以,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他照顾今剑,连同三日月在的时候。
很难想象每日忍受痛苦,眼神黯淡无光的今剑,看向她时眼中竟然是温和的,甚至是…想要亲近,也不知是灵力的作用还是什么。
大概是今剑到了末期连人都看错了吧 ,但是这样的理由哄哄自己就行了。
灵力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品行,他们本就是追逐灵力而生的,所以是多么纯净的灵力,才能令今剑如此的喜欢她。
但是带着早夭之相还能天赋非凡的小审神者,又怎么会是他们这些平凡之刀能够相伴的。
人生的境遇是如此的不同,连刀也一样。
所以那些所谓正确或者错误的决定,真的一定是唯一的选择吗?
恐怕也有知道结局也乐在其中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