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醒身卧叶府间
雕花木床上，林诗雅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叶舟行那焦急的面容，他的眼圈乌青得犹如浓重的墨渍晕染，胡茬杂乱地丛生着，仿佛一片荒芜的草丛，显然是几日未曾好好歇息。
林诗雅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火灼烧，每吞咽一下都好似砂纸在摩擦。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浑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叶舟行见状，连忙伸手扶她，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紧紧地扶住林诗雅的胳膊，那力度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在林诗雅身后垫了个软枕，软枕的触感柔软且带有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那香气似有若无地钻进林诗雅的鼻腔。
“是谁……把我救上来的？”林诗雅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拉动，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一片落叶飘落般轻微。
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落水前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冰冷湖水包裹全身的刺骨寒冷，心中满是惊恐与迷茫，却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我。”叶舟行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有些粗糙，却很有力，语气坚定地说，“我把你从湖里抱上马车，送回了叶府。”林诗雅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看到叶舟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心中莫名地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抗拒或厌恶。
她想，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南宫紫菱，而是林诗雅了。
但她又有些疑惑，自己对叶舟行的这种评静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呢？
“我昏迷了多久？”林诗雅问。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房间里的寂静。
“三日。”叶舟行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大夫说你受了寒，又惊吓过度，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诗雅，我知道你我婚约已退，可如今你名声有损……”叶舟行心中十分纠结，他一方面觉得林诗雅现在的处境需要他的帮助，另一方面又担心林诗雅会拒绝他，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林诗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的内心却在想，叶舟行这么说，是真的出于关心，还是另有目的呢？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叶舟行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等待着审判。
“……我愿意娶你过门，给你一个名分。”叶舟行终于说出了这番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目光炽热得仿佛要把林诗雅灼伤，等待着她的回应。
林诗雅的内心毫无波澜，她只是淡淡地问道：“苏婉柔呢？”她的表情冷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可内心却在冷笑，这个曾经为了苏婉柔而忽视自己的人，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
叶舟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熄灭了，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她……她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了。”他的心里有些难受，毕竟曾经对苏婉柔有过感情，但又觉得苏婉柔是罪有应得。
“她招供了吗？”林诗雅的声音冷静得像一潭深水，可心里却在想，苏婉柔这样的人肯定会招供的，她那么自私，怎么会独自承担罪责呢。
“招了。”叶舟行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是一阵轻轻的风拂过，“所有的事情，她都招了。”
“那你呢？”林诗雅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叶舟行，让叶舟行感觉如芒在背。
林诗雅心里想着，他身为大理寺卿，知法犯法，绝不能轻易放过。
叶舟行脸色一白，连忙解释道：“诗雅，我……我也是被她蒙蔽了！我并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饶了她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听起来有些可怜。
叶舟行此时内心十分害怕，他害怕林诗雅会彻底厌恶他，也害怕因为这件事自己的前途尽毁。
林诗雅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她能感觉到叶舟行的手还试图挽留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拉扯感让她更加坚定了想法，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冰湖，“叶舟行，你走吧。”她心里想着，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伤害，绝不是几句解释就能弥补的。
叶舟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诗雅那冰冷的眼神制止。
他颓然地站起身，林诗雅听到他起身时衣服摩擦的沙沙声，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那脚步声听起来沉重又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诗雅的心上，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空洞，仿佛被挖去了一块重要的东西。
她想，自己和叶舟行之间，是不是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呢？
“备马车。”林诗雅的命令刚下达，丫鬟金小宝便匆匆推门而入，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金小宝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
“小姐，王爷吩咐为您准备的，您先梳洗一番吧。”金小宝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触碰到林诗雅敏感的神经，那声音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
换上王府准备的素雅衣裙，林诗雅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
这身衣裳的材质轻柔，触感如丝，就像涓涓细流滑过肌肤，但穿在她身上却少了往日的鲜活，多了几分沉寂。
她理了理衣襟，能听到布料轻微的摩挲声，走出房间。
王爷，也就是她的父亲，正坐在正厅等候。
他面色沉郁，像是被一层乌云笼罩，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见林诗雅走近，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牵强。
林诗雅看到父亲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自己的事情让父亲操心了。
“诗雅，你终于醒了。”王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林诗雅行了个礼，声音清冷，“父亲，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王爷摆摆手，他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示意她坐下，“回来就好。你落水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苏婉柔已被流放三千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她胆敢如此行事，真是罪该万死！”王爷想到苏婉柔对自己女儿做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这样的惩罚都算是轻的了。
林诗雅听着父亲的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她淡淡地问，“那费晨呢？”她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听到关于费晨的消息。
王爷的脸色一僵，似有难言之隐。
“他……他已经从军去了，就在你落水的那天早上走的，去了北境。”王爷的声音有些无奈，像是风中飘摇的残烛。
林诗雅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猛击，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从军？他为何要从军？”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脑海里浮现出费晨的样子，她的心里满是疑惑和担忧。
她想起小时候和费晨一起玩耍的场景，费晨总是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保护她，她对费晨有着特殊的依赖和信任，现在他突然从军，她实在难以接受。
王爷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像是重重的铅块落地，“他自请的，说是为了建功立业。”他看着林诗雅苍白的脸色，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性子倔强。罢了，此事休要再提，你好好休息。”
林诗雅却像没听到一般，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费晨从军……
这几个字眼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耳边似乎回荡着费晨以前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在此时却像是一种刺痛。
她在心里不断地猜测着费晨从军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呢？
而此时，被流放的苏婉柔正走在荒凉的官道上，天空中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她衣衫褴褛，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面容憔悴，
昔日娇生惯养的她，哪里经受过这样的苦楚，脚上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她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响，那声音像是一种嘲笑。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回想起在叶府锦衣玉食的日子，再看看周围的荒凉景象，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她抬头望了望天，天色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板，仿佛在预示着她未来的命运。
她心里充满了对林诗雅的嫉妒和怨恨，觉得自己变成这样都是林诗雅害的。
王府的夜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林诗雅站在庭院中，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
夜晚的凉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仿佛是她此刻内心的写照。
她想，自己的生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费晨的离开，叶舟行的纠缠，还有苏婉柔的事情，一切都让她心烦意乱。
“小姐，夜深了，您该歇息了。”金小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诗雅回过神，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宝，你去打听一下……叶舟行现在如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听叶舟行的情况，是还在意他，还是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呢？
金小宝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匆匆返回，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神色间带着一丝犹豫。
“小姐，奴婢打听到，叶大人……叶大人因为此事被皇上责罚，连降三级，如今只是大理寺丞了。”
林诗雅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先是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想着“这就是他包庇罪犯的下场，曾经他为了苏婉柔那般对我，如今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快意的神情，可随后又有些同情叶舟行，毕竟他也算是被苏婉柔蒙蔽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叶舟行跪在议事殿前，面色惨白的样子，那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叶舟行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绝望。
她想，叶舟行现在肯定很痛苦，他对苏婉柔用情至深，如今苏婉柔被流放，他定然是痛彻心扉。
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不能因为叶舟行的痛苦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退婚那日，阳光刺眼，照在议事殿的金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诗雅一身素衣，站在父亲身旁，能感觉到阳光的炽热烘烤着自己。
她目光平静地望着跪在殿前的叶舟行。
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颓唐。
她看着叶舟行，心里没有太多的感觉，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叶舟行自己造成的。
皇帝的声音威严而冰冷：“叶舟行，你可知罪？”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议事殿里回荡。
叶舟行叩首，声音沙哑：“臣知罪。”他叩首时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皇帝冷哼一声：“念在你往日功劳，朕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革去大理寺卿一职，降为大理寺丞，以儆效尤！”
叶舟行再次叩首：“谢皇上隆恩。”他叩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叶舟行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出了议事殿。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落寞。
他心里在想，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林诗雅看着叶舟行落寞的背影，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她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她想，自己是不是对叶舟行太过于冷漠了呢？
王爷走到林诗雅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手落下的力度很轻，轻声说道：“诗雅，你做得对。”王爷觉得林诗雅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很理智。
林诗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必须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可她真的能这么轻易地放下吗？
夜深了，林诗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能听到床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费晨的身影。
他的笑容、他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
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费晨为什么要从军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她的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希望费晨是因为自己，说明自己在他心中很重要，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是因为自己，因为她不想费晨因为自己而涉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敲门声急促而突然。
“小姐，叶大人求见。”金小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丫鬟金小宝的话让林诗雅心中一惊，这么晚了，叶舟行来做什么？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她披上外衣，能感觉到外衣的料子有些凉，走到前厅。
叶舟行一身青衫，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树叶，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得落寞。
那烛光摇曳不定，发出微弱的光亮，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长长的，并且随着烛光晃动。
外面的夜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一份不安。
“这么晚了，叶大人有何事？”林诗雅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疏离，那声音在寂静的前厅里回荡。
叶舟行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诗雅身上，带着一丝恳求，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诗雅，我……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我不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告诉你，我……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叶舟行的内心十分忐忑，他不知道林诗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林诗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她的内心在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叶舟行的话，曾经被他伤害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是现在看到他如此落寞的样子，又有些心软。
叶舟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以前，我被苏婉柔的柔弱和眼泪蒙蔽，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直到你落水那日，我看到你苍白的脸，冰冷的身体，我才明白，我的心有多痛。我后悔，我后悔自己曾经的愚蠢，错过了你这么好的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风中的树叶。
他的心里满是对林诗雅的愧疚和爱意，他希望林诗雅能够感受到。
林诗雅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尖泛白，指甲嵌入掌心，能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她想起曾经对叶舟行有过的好感，但又被他的背叛伤害，爱恨交织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舟行，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矛盾。
“诗雅，”叶舟行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我喜欢你。从你落水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的心里只有你。”
林诗雅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的内心在挣扎，她想相信叶舟行，可是又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她的目光有些犹豫地看向叶舟行，周围仿佛有一层冰冷的气场，她表情冷漠又带着一丝不忍，周围的丫鬟们都不敢出声，气氛紧张到极点，只能听到叶舟行压抑的啜泣声。
他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王府。
那离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诗雅的心上。
林诗雅站在原地，听着叶舟行离去的脚步声，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接受叶舟行，还是继续逃避？
她想，自己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诗雅总是能感觉到叶舟行追逐的目光。
在王府的花园里，阳光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那目光像炽热的火焰般灼人。
在热闹的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可她却能一眼就感觉到那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祈求，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寺庙里香烟缭绕，她却在那烟雾中仿佛也能看到那道灼热的目光。
林诗雅选择避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舟行，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矛盾。
她的内心十分纠结，她想，自己对叶舟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小姐，瑞王殿下又来了。”金小宝的声音打破了林诗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