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乱军军营
由于百姓无视了劝降，并没有人退出城头，刘瓛和一众武将恼羞成怒，下令“杀无赦”！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除了下令全力攻城别无选择。
于是，新的一轮封赏再次被传告三军：“无论男女老幼，只要立于城头者，杀一人，可赏纹银百两！
杀骷髅师一人者，赏白银千两！
杀张山风者，赏白银十万！
杀任意一人，允许解甲归田，返回原籍，归于农户！
杀任意一人，亦可晋升百户，子孙世袭！”
此时，刘瓛亲自为这些天的有功之人，在三军面前，进行了封赏仪式，并将赏银发下！
“嚯！嚯！嚯！”
一时间，乱军顿时发出惊天战意，每个人眼中闪烁着精芒。
允许解甲归田，归于农户！
这是他们中多少人，几代人的梦想。
他们的祖辈，父辈，几多人都想放下兵器，不再被将领盘剥，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尤其是，这些天见过无数袍泽，被对面密集的铁流，打成了筛子。
那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如今，他们竟然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死亡，地狱一般的战场！
一时间，乱军气势如虹，嘶吼之声，响天彻地！
然而！
一些老兵只是象征性的喊了几句，默默的看着身旁的热血少年们，心里一阵叹息。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绝大多数士卒不知道的是：攻城方想杀一人，有那么容易吗？
自古以来，军功就是以人头计算。
但是，有多少人，是被杀的那个呢？
虽然，大明又整出三等军功制度，搞了一套“奇功”，“首功”，“次功”，却也弊端频现。
如今，这位巡抚围城两月，久攻不下，真的那么好心，放任士卒归乡吗？
这些老兵活了大半辈子，参与了大大小小，各种胜利和失败的战争，他们能苟下来，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们面对充满诱惑的许诺，表面热情，内心惶恐不已。
因为，能让巡抚和卫所一众将领，下这么大的本钱。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战争，已经进入最惨烈的阶段——以命换命！
……
果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重兵围城，攻城数月不下，只能说明：赏赐还不够！
仅仅一个时辰，乱军以恶狼之势，狂猛而来。
这一次交锋，异常惨烈。
乱军士卒悍不畏死，纷纷爬上城头。
不为破城，只为杀人！
一时间，别说帮忙守城的青壮，就是久经沙场的骷髅师，都频频有人被乱军扑落城头，生死不知！
这一刻，大明卫所的普通士卒，展现出人类远古的凶残本性！
从刘瓛豁出去，许下一些列的封赏之后，这场战争的性质，悄然发生了改变。
从此，这将不再是城池攻守之战，已然成为性命搏杀的狩猎战场。
在这个战场，几乎每一息都有鲜血飞溅，几乎每一个眨眼，都有生命在流逝。
虽然，乱军伤亡是城头守军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但是，依旧有乱军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疯涌而至。
杀一人，他们就可以娶妻生子，衣锦还乡；
杀一人，他们就可以不再厮杀，远离烽火；
杀一人，他们就可以世袭百户，荫蔽子孙！
杀一人……
杀一人，什么都有了！
城头的守军，这一刻更像是一群移动的宝藏！
张山风敏锐的看出，乱军此时的不同，神色凝重。
乱军变得嗜血，变得癫狂！
他们已经全然褪去了恐惧，变得异常勇猛。
用后世的话说：跟打了鸡血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山风都怀疑：乱军是不是使用了兴奋剂！
然而，无论手段如何，结果上说，刘瓛成功了！
张山风对于乱军的疯狂，显得束手无策。
乱局这群人已经退化到了，茹毛饮血时代的原始，脑中只存在杀戮。
这无关武器，也无关本领，是本能！
从刀剑的劈砍，变成手撕牙咬；
从努力杀上城头，变成抱着守军一起跌落城下。
他们的战斗方式，变得原始，变得猝不及防，也变得防不胜防！
“今夜不同寻常，乱军已经癫狂！
速速叫醒轮换之人，让他们赶紧前来守城！
带伤的，只要能拿得起兵器的，都给本官叫来！”张山风无奈的下令。
他再一次放弃了交替轮换的守城方式，不得不叫醒，那些疲惫不堪，刚刚睡下不久的骷髅师将士。
这场战斗，或者说这一夜的血战，双方已经压上了全部！
他们都很清楚：或许，今夜就是决战！
……
午夜，三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乱军攻势经过最初的狂猛，因为骷髅师大批的伤员和轮换之人加入，被一次次的击退。
双方经过两个时辰的搏命，局势暂缓下来。
此时，乱军虽有攻势，却比较零星。
因为，他们正在酝酿更恐怖的攻势！
此刻的乱军，正在进行最后的士气鼓舞，其手段就是——封赏！
不错，洗脑不是一味的灌鸡汤和讲道理！
大道理听多了，是个人也知道有多假。
空许诺听多了，所有人都不会信。
刘瓛深知，军中鼓舞士气的许诺，绝不能是一句嘴炮！
若赏不及士卒，罚不上将军，那么军令如山，将士用命，将成为一句空谈。
一连串的名字被念出，一张张明币和一箱箱白银被抬出。
刘瓛亲手为每一个衣锦还乡的士卒，盖上巡抚大印。
并且刘瓛沉重的许诺：“如遇任何阻挠，本巡抚亲往之！”
这是售后服务！
如果拿着本巡抚的令函，有地方官不给办理，劳资去找他算账！
顿时，一众乱军投去羡慕的眼神。
甚至，这一刻有一些老兵眼中，都闪过一丝莫名的眼神。
如果，这些封赏是真的；
如果，这些有刘巡抚撑腰；
如果，没有人敢贪墨；
那么，是不是该为子侄留下点什么？
还是那句话：哪个男儿不想沙场建功？
哪个男儿不想封妻荫子？
谁人不曾热血？
谁人不曾少年？
只是，世间得不平，浇灭了热血雄心；
只因为，军队的贪腐，抹平了士卒英勇无畏！
于是，世道让他们变得从此麻木，也让他们变得贪生怕死，畏惧不前。
然而，一旦有人做到了勇必赏，诺必行。
那么，就算是一群被岁月磨去棱角，深谙保命之道的老兵，也能激发潜藏的战意。
此刻，乱军的战意，已经空前浩荡。
远远看去，他们就是一群虎狼之师，充斥着嗜血而凶残的锋芒。
……
应州，城头
乱军攻势稍缓，云飞来到张山风身旁，扶着张山风四处巡视。
云飞劝解道：“乱军已经退了，您下去休息一下吧！”
云飞清楚，张山风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这对于常年征战的骷髅师将士，都是巨大的挑战。
更何况整天养尊处优，几乎没怎么操劳的张山风呢？
此时的张山风，走路都已经很艰难了，需要有人搀扶着！
张山风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本官不能离开城头！
守城若久，人皆疲惫。
若本官带头松懈，势必造成士气衰退，人心浮动。
若乱军此时来攻，我军必败！
当此之时，危难关头，为将者，当以身作则，勿乱了军心！
此即，需以吾为旗，旗不倒，军心不散！
如此，纵神思皆乏，亦可一战！”
他清楚：骷髅师也好，守城的青壮也罢，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们之所以还能坚挺，不仅仅是因为乱军不留喘息的攻势，来不及懈怠。
也因为所有人戮力一心，共同退敌。
更加因为，城头上站着一面旗帜！
他是最高指挥，是守城一方的领头人！
此时他就像一面看不见的大旗，寄托着所有骷髅师和青壮的精神寄托！
如果，他一旦倒下，对于守城方而言，将是信念崩塌，一触即溃！
那对于守城方来说，是灾难！
所以，哪怕此时乱军几乎停下了攻势，城头到处横七竖八的躺着休息的人。
但是！
他不能躺下！
而且，他非但不能躺下，还要“神采奕奕”的四处巡视。
他要告诉所有人：本官与你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