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黄昏，血色染红了空中最后一片云。
终于还是将叛军的攻势挡住了。
秦炎大口喘着气，身上的铠甲已经破损，脚下淌出一大片殷红。
此刻，仍有一抹淡淡的血色沿着他手中的剑缓缓滴落。
艰难的动了下手臂，只觉得彻骨的疼痛袭来，让他本来有些昏厥的精神瞬间清醒。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秦炎的脸上一阵惨白，终于还是忍住呕吐的冲动。
回望城上，皆是一片惨烈的景象。
一具具尸体横在地上，幸存下来的人也都大多浑身浴血，脸上看不出喜怒，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般景象。
“将所有尸首整理，按照敌我两军的阵营，火葬了吧。”
“记得请城中最好的石匠为我军将士刻碑，勿要让生者寒心，死者无处魂归。”
秦炎对着身旁的佐史吩咐，声音有些虚弱。
这一战，真正的让他领略到了战争的残酷，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面前倒下，秦炎真正感到生命的脆弱。
城上的气氛此刻十分沉闷，弥漫着一股悲凉。
此一战，战死士卒四百余人，幸存者也都无不带伤，哪怕叛军损失更多，可对于数量庞大的叛军而言，称不上伤筋动骨，反倒是对于守城军，是沉重一击。
秦炎面露难色，今日一战，守城的器械已经消耗了绝大部分，若不是最后老卒全部参战，怕是第一日都无法守住。
待明日，又该如何守住？
他的目光看向城中，心中暗暗祈祷，祈祷田畴那里能够传来好的消息。
“县丞大人，城中水井那里，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我等怀疑是叛军放进来的细作。”
前来汇报的，是昨日按照秦炎命令看守水井的什长。
话音未落，就看见两名面相凶狠的魁梧汉子被五花大绑，身上带着伤，被一路推搡着带到秦炎的面前。
“大人果真料事如神，这是从此二人身上搜出的毒药，已经找医者验过，确认无误。”
那什长见到秦炎身上缠着几处绑带，仍有血迹渗出，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眼中的敬意更多了一分。
“带下去，斩了吧，将头颅挂在城上，给叛军瞧瞧。”
秦炎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寻了一处墙壁，瘫软的坐了下去。
“焱升兄杀伐果断，料事如神，子泰佩服！”
听见声音，秦炎会心一笑，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一丝。
“有今日秦兄这般英武表现，愚弟幸不辱命，说服城中大族十二家，得随从侍卫一千二百人，皆可为明日守城助力。”
田畴的声音也有些激动，继续说道，
“城中百姓感念秦兄所为，自发组织义勇兵三千，已经在城下集合。”
不仅是秦炎，几乎是城上所有听见田畴说话的士卒，全都为之一振，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更有甚者，已经老泪纵横。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能够极大的缓解守城的压力，生还的希望也就多了几分。
见秦炎有些艰难的对自己谢了一礼，田畴淡然一笑，也不顾城上的污秽，也学着秦炎的样子，坐了下去。
“如今还有一事，还要劳烦子泰了。”
秦炎转头看了一眼，那两名细作的头颅已经高悬起来，
“城中叛军的细作，应该不止这两人，除了水源，我怀疑他们还有其他的手段。”
“哦？”
田畴闻言，脑海中快速思考，随即再看向秦炎，等待着下文。
“哪怕城中的细作有十几二十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怕这些人早就与城中某些人勾连，趁着我等战后疲惫，疏于防范，在城中制造骚乱，趁乱打开城门。”
秦炎的话让田畴一惊，只觉得自己在谋划上，到底还是逊色于彼，思虑还是不够周全。
因此对于秦炎更加敬佩。
“防患于未然，今夜怕是要拜托子泰，携自家扈从，替为兄守城门一夜了。”
秦炎拱手，眼下整个蓟城之中，能够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也唯有眼前的田畴田子泰了。
“定不负所托！”
田畴沉声承诺，心中对于秦炎的评价更上一层。
送别了田畴，又将城下等候的百姓义军做了安排，秦炎终于回到县衙之中，得以稍作喘息。
是夜，秦炎恍惚中听到城中有骚乱响起，又梦见有刀兵声响。
这般迷迷糊糊的过去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秦炎就被门外侍卫的声音叫醒。
见到田畴已经在正堂等候，身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就知晓发生了何事。
“昨夜城中果真有大族作乱，想要趁城中混乱勾连叛军，多亏秦兄早有手段，顺利解决。”
田畴语气十分轻松，可秦炎心中明白，没有哪一场战事能够称得上轻松，哪怕他昨夜已经做了部署，不过看田畴稍显狼狈的神态，也能想到并非那般顺利。
“多亏田畴公子相助，我等才能擒杀那些吃里扒外的逆贼。”
此刻田畴身旁的军侯也上前禀告，同样神色疲惫，看起来是一夜未眠。
“大人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昨日又在城上浴血奋战，是夜才未通禀，还请大人恕罪。”
秦炎这才恍然，原来昨夜听到的喊杀声并非做梦，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心中也有感动。
想到这里也就释然，摆手接过此事。
咚！
咚！
咚！
秦炎还想说什么，偏偏此时，城外战鼓再次擂动。
当即所有人都神情一变，眼中充满严肃。
秦炎顾不得身上伤势，迅速起身，直奔城墙而去。
在他身后，田畴也手执利剑，紧随其后。
才一登上城墙，就见城外聚集起兵马，已经发起新一天的冲锋。
“让你等收集的夜香，可是准备妥当？”
秦炎粗略的扫过周围，擂木石块已经所剩不多，于是昨天就命人收集夜香，准备当一次煮屎人。
“都已经准备好。”
说着一道令旗挥出，下一刻，城上架起一口口大瓮。
转瞬间，一股难闻的臭味飘荡开来，充斥在这一片天地间。
饶是秦炎，也不禁皱眉，紧了紧戴在口鼻上的布巾，更别说城下那些奋力攀爬的叛军，几乎一瞬间险些晕死过去。
田畴虽然同样感到呼吸困难，却也是无比认同秦炎这种别具一格的守城方法。
不拘一格，就是味道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