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年,五岁多的我,因为在幼儿园带领全班同学在木地板上蹦跶,被那个蓬蓬头的中年女老师一脚踹落凳下。自那以后,我死活不愿再去幼儿园,爸爸无奈,只能天天留我一人在家。
那天午后,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屋内,爸爸上班去了,我像往常一样爬上柜子,听着小喇叭广播,手里还摆弄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单面飞鹰刀片,正对着一个塑料小瓶盖切切划划。突然,瓶盖一滑,锋利的刀片瞬间切入左手无名指,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我惊恐地大哭,慌慌张张从柜子上下来,紧紧攥着受伤的手指,满屋子疯狂翻找创口贴。血滴不停地落下,在爸爸妈妈那洁白的纱床罩上留下一溜触目惊心的血渍。好不容易在放药的抽屉里找到创口贴,满心期待地包上手指,可转眼间,鲜血就无情地渗透了纱布。接连换了三四个,都被涌出的血湿透,毫无作用。
无助的我,捂着汩汩流血的手指,坐在楼梯口放声大哭。哭声引来了楼下的老奶奶,她住在四楼对门。老奶奶急忙把我拉到她家,迅速拿起装着云南白药的药瓶,扣在我的手指上,血才渐渐止住。接着,她用纱布一圈又一圈地仔细缠绕,把我的手指头包成了一个大大的包扎。末了,还递给我一个香甜的烤白薯。自那之后,我对老奶奶心生亲近与感激,小小的心里想着长大后一定要报答她。
时光匆匆,我上了小学一年级,快放寒假的一个星期天早上,阳光依旧灿烂。我正在家写作业,家属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好奇地出门查看,只见许多邻居围在老奶奶家门口议论纷纷。一打听,才知道老奶奶擦窗户时不慎坠落。大人们小声嘀咕着,说她家人对老太太不好,都快八十了还让她擦窗户。
我忍不住钻进屋子瞧了一眼,客厅的窗户大开着,那是北方常见的两层两扇对关的窗户,外层往外开,里层往内开,此刻外层开着的窗户玻璃上,还粘着一块抹布,在微风中,窗户轻轻摇晃,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家里人赶忙把我拉走,不让我再看,说小孩看了不吉利。
后来听爸爸妈妈私下议论,老奶奶掉下去后,一路被各家窗户外面晾衣服的铁丝刮扯,最终挂在了二楼窗外的铁丝绳上。她全身上下骨头几乎全折断,脖子更是被铁丝刮穿,死状凄惨,却没流多少血。院里看大门的严伯伯,一脸胡茬,平时总爱拿胡子扎我脸,用浓重的陕西口音逗我“狗丫丫”,还会分我烤馒头吃,就是这样一个和蔼的老人,爬上二楼把老奶奶的尸首取了下来。
然而,诡异的是,隔天楼下二楼那家的老头子就中风了。没过几天,严伯伯也悄然消失,回了陕西老家。当时年纪小,并未过多在意这些事,随着时光流逝,我忙着上学、考试,儿时的那些记忆逐渐被深埋心底。
直到初一那年,我家搬家,从一单元五楼搬到二单元四楼。还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爸爸把大卧室一分为二,我和哥哥一人一间,中间仅一板之隔,还共用一个窗户。我兴奋不已,终于不用和哥哥挤高低床了。我的小钢丝床一头顶着窗户,一头挨着书架,睡觉时脚朝着窗户,能看到对面楼顶上高悬的月亮。
那天夜里,做完习题已近十二点,我洗漱后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斜躺在床上,手臂伸出床外。月光如水,静静洒进房间,照亮了凳子上的书包、书桌。我猛然想起,睡前我明明拉上了窗帘,怎么此刻窗户大开,窗帘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正要起身去关窗户,一抹惨白映入眼帘,一只手扒在窗口。我瞬间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紧接着,一个身影从窗外缓缓爬进,坐在窗台上,朝我微微一笑。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脸隐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满脸皱纹和如雪白发。
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她缓缓靠近,俯下身子,干枯的手伸向我的头。我拼命尖叫,“爸爸、妈妈”的呼喊在寂静夜里格外凄厉,可没有丝毫回应。转而喊“哥哥”,嗓子都快喊破,却依旧无人应答。
慌乱中,我想开灯,让这可怕的场景消失,可手臂重若千斤,好不容易摸到灯绳,用力一拉,灯却没亮。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竟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恐惧中挣扎,我终于能动了,猛地醒来,浑身冷汗,被子早已湿透。
自那以后,我时常被梦魇纠缠。直到有一天,我绕到楼后,惊讶地发现,当年老奶奶坠落的客厅窗户,竟与我卧室窗口并排相对。此后的日子,这种梦魇如影随形,直到前两年,才渐渐减少,可回想起来,那些经历仍如噩梦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