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御史弹劾何忠剿贼越界,朱瞻基朱批道:“此先何忠已有奏本述其始末,盖因剿贼至两省交界,贼欲遁入粤地。况海上难分彼此,方误入粤省之地辄退。今倭寇尽灭,吴家作乱授首,浙闽沿海大治,此忠之功也。越界之小过,不究。”
于是,也未追究何忠越境用兵之过。朱瞻基又命有司论何忠等官员剿匪之功,各自封赏有差不提。
不久后,有人检举杨荣家中有许多良驹,经查大多是边将所赠。
朱瞻基有所担忧,怕杨荣与武将关系过近,文武勾结,或成大患,便在文华殿密招杨士奇问对。
杨士奇对曰:“杨荣多次追随文皇帝北征,所以跟边将有许多交集。如今内阁之中,只有杨荣熟悉各地将领、边关要塞,在武事方面,我们都远不及他。”
朱瞻基笑道:“我刚继位那会,杨荣数次在朕面前说你和蹇义、夏原吉的坏话,你还要帮他说情吗?”
杨士奇道:“希望陛下能像容忍臣一样容忍杨荣,令他改过便是。”
由此,朱瞻基愈加偏爱杨士奇,杨荣自此再也无法与杨士奇争宠。
有一晚,朱瞻基想起一事还没跟杨士奇讲,子初时分(半夜11点)带着四骑驾临杨士奇府,让人通报说是大太监范弘到了。杨士奇忙从床上爬起来,去迎接。
没想到朱瞻基已经进了门,在庭院中等候。
杨士奇大惊,忙伏地道:“陛下身系社稷,怎么可以半夜跑出来,太危险了。”
朱瞻基笑道:“我想到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所以来跑一趟。”
其实朱瞻基更多是爱玩,有天大的事,也可以遣一太监或者侍卫传话,根本用不着亲自跑出皇宫去。
后来杨士奇劝谏朱瞻基:“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谋刺皇上,那可如何是好,陛下不可不虑。”
朱瞻基最初是不信的,天下承平,谁会闲得蛋疼来刺王杀驾啊?
哪知道只过了半个月,锦衣卫查获一桩谋刺案。说是北直隶有一伙盗贼,因为被官府追得急了,便密谋等朱瞻基出宫游玩路过玉泉寺时刺杀皇帝。
而这事是怎么曝出来的呢?是有个锦衣卫为了抓捕这伙贼人,卧底到了这伙人中,偶然得知了他们的谋刺计划。于是锦衣卫这才收网,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朱瞻基闻报后,也有些后怕,之前他经常微服而行,居然没出事,也是运气好。
他还说了一句载入史册的话:“杨士奇爱我。”
很快,杨士奇便借机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权力——他上奏朱瞻基,请求以后各地的县以上地方主官都由三品以上京官及各自布政使、按察使举荐。
这样,使得原本按照资历迁转的科举官晋升体系被打破,杨士奇进一步攫取了文官集团的权柄。
……
王振如今又升官了,胡贵妃奖赏他教导朱祁镇有功,升他为长宁宫管事,如今在胡贵妃驾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振的弟弟王奋靠着弟弟,也发了财,在京中有铺面,京外有田产,十足的富家翁。
王奋觉得发达了不回乡夸耀一番,就如同锦衣夜行一般无趣,便怂恿王振一起回乡一趟,名为省亲,实则就是炫富嘛。
王振也觉得这么多年了,也该回乡一趟去看看,便找机会跟宫里告了个假。
王振兄弟家乡在山西蔚州,离得京师也不过四五百里,若是行路赶一些,来回二十天也足矣,王振待人也好,人人便与他方便,宫里就大方地准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回乡省亲。
王振也是很高兴,便让弟弟王奋一家在京师买一些东西,准备带回乡去让亲朋们见个新鲜。
王振与王奋约定九月十三离京,计划十月初五前赶回来当差,毕竟朱祁镇如今轻易离不了他。
哪知道到了九月十一,朱祁镇忽然发起了高烧。先前只是略有些咳嗽,太医开了一些药,也按时喝了。几日后,也有所好转,咳嗽也不多了。忽然到了九月初十,朱祁镇咳嗽又加重,转过天,便发起了高烧。
这下可给胡贵妃急坏了,四处寻医问药,恨不得将满京城的名医都请来,让他们一天之内就把朱祁镇给医好了。
王振自知也走不了,便留在长宁宫衣不解带地照顾朱祁镇,派人通知自己的弟弟王奋,让王奋自己一个人回去省亲。
王奋便带着自己媳妇二人一同回乡,留两个儿子在家,由名义上的嫂嫂王刘氏照顾。
王奋夫妇二人出了京城,走昌平,过八达岭,至怀来,接着又走了一日,到了美峪千户所,休息了一晚后,再次出发,便进入了大同府境内。
这里离家不过百来里了,王奋夫妇二人很是兴奋,离家许久,终于要到家了。
可见思乡之心,不论贫富,其情皆有之。
马车沿着山谷往前走,东面是高耸的太行山脉。
王奋媳妇看着太行山,担忧道:“太行山里多土匪,不会出啥事吧?”
王奋“呸呸呸”了几声,骂道:“尽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的?都快到家了。”
媳妇撇了撇嘴,没敢应声。
王奋又嘟囔道:“这里是官道,哪来的土匪,前面就到桃花堡了,怕个啥?”(桃花堡,今张家口市桃花镇,非杜撰)
他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媳妇,又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
就在这时,山上忽然“空隆空隆”滚下来一块巨石,一下子就拦在了官道上。
王奋夫妇俩吓得了一大跳,心说还好没砸在马车上,要不然铁定没了小命。
王奋让车夫下去看看,自己站在马车上,望向四处的山岭,奇道:“哎呀这么大一个石头,怎么掉下来的啊?”
这时,山上忽然“唰”的一支箭矢射了过来,钉入了石头上,车夫吓了一大跳,屁滚尿流地逃了回来。
“不好啦二爷,有山贼呀!”车夫大呼小叫地越过马车,径自往来的方向逃命,把王奋夫妇撇在了马车上。
王奋万般呼喊,车夫头也不回的逃了。
这时山上响起了几声呼喊:“滚子里几人?”问的是马车里有几个人。
有喽啰答道:“不了,望不清。”
王奋夫妇也听不懂土匪们的黑话,只能在马车里战战兢兢。
不一会儿,一杆长枪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下来!”一名土匪喝道。
王奋赶忙跪地求饶:“几位爷爷饶命啊,马车里的财物你们都拿去,只求莫伤我们性命。”
为首一人提着一把大刀,一脚踩在王奋肩膀上。
问道:“你打京城来?”
“是,啊,不是。”王奋也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那为首的对手下低喝一声:“不老实!割顺风一只。”
手下手起刀落,王奋一只耳朵就下来了,原来,在土匪的黑话中,顺风就是耳朵的意思。
王奋疼得哇哇直叫。
匪首一把刀架在王奋脖子上,问王奋媳妇:“打京城来的?”
王奋媳妇此时哪里还敢隐瞒,忙如实回答。
匪首点点头,又问:“姓王?”
王奋瞳孔一缩,这荒郊野外的,如何得知他姓王?
匪首满意地笑了,对手下道:“都边托了。”意思就是都杀了。
王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磕头如捣蒜,“爷爷饶命啊,我家里有钱,要多少都给爷爷送来,不要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