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辉稍微向友军一问,这才知道坏事了!
整个明军或多或少都已经染上了瘴疫,只是之前战争紧急,大家都捂着没报。现在捂不住了,一统计才发现,全军已有上千士卒染病。
赵辉连忙下了几道命令。
首先是全员戴面纱,捂住口鼻。赵辉不记得疟疾与痢疾会不会通过呼吸传染,但戴上口罩总归是错不了的。
第二条,让染病的士卒全部从原本的营中迁出,集中营中的大夫,给染病的士卒号脉问诊。凡是确定是疫病的,移到疫病营,确定普通伤病的集中到伤患营正常救治。还有人装病的,直接打一顿,然后罚去给疫病营挖茅坑。
赵辉这一整套的措施,虽然无法根除瘴疫,也治不好瘴疫,但却实实在在地稳定了军心。
而柳升的中路军就没这么多花样了,柳升直接将患病的士卒送出了营,只派少量捉来的土人来照顾他们,土人本就仇恨明军,加上缺医少药,许多染病的士卒没几天就病死了。
然后得病的人越来越多。
张辅也坐不住了,急令大军撤退。
打什么顺化?人都要躺下了,先保命要紧。
大军分路回撤,柳升部撤至新平府(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地名还是张辅新造的,位置大概在顺化北面二百里,乂安府南面五百里),赵辉部撤至乂安府驻扎,其余部队随张辅退回交州府(即河内)。
张辅要各部好好休整,消灭瘴疫,等疫病过去后,再行南征。
邓宗稷嘲讽赵辉:“看吧,杀俘不祥,现在都是报应。”
赵辉只好硬着头皮顶回去:“别太小人得志了,当心我把解送京师,献上你的脑袋。”
邓宗稷哈哈大笑:“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赵辉记得中国有个屠呦呦发明了或者是提取了青蒿素,既然如此,青蒿这个玩意应该或多或少对疟疾痢疾是有效的。
青蒿这种植物在中国南北各地都有,比如与安南隔海相望的海南岛就广泛存在。
赵辉不知道安南有没有。
营中有少量的青蒿,但这玩意是从内地运来的,等运到这里青蒿也差不多成干草了,药效大减,不堪大用。
大夫们一般把青蒿拿来绞汁,来治疗疟疾等热带疾病。你说几根干草还治个锤子?
赵辉拿着干掉的青蒿去问邓宗稷,他也不指望邓宗稷能如实回答,就活马当成死马医吧。
邓宗稷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我们这还真有这个草!”
“操!真有?”赵辉喜道。
邓宗稷:“草!真有!”
“大胆!”亲兵扬起拳头要揍邓宗稷,他看邓宗稷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作为一个俘虏总是在都督面前端着架子,实在该打。
赵辉制止了亲兵。
赵辉呲牙笑道:“邓元帅若是知道这个草,便告诉我,等我回京后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好话,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赐你官职,赏你几个美人一套宅子,就在江南为官也说不准呢?”
邓宗稷也呲牙一笑:“这草,我们大越人叫它‘菜翠’,一般生长在山腰上。土人把它当蔬菜吃。”
赵辉兴奋地搓搓手,“好好好,有就好办了。”
邓宗稷又变脸嘲讽道:“你们拿不到。”
邓宗稷终于耐心解释了一下,目前明军虽然理论上占据了整个安南大部,但有控制力的只是在城池及周边一圈。而青蒿生长在山腰处,那里是土人聚居的地方,明军想要进去,动大兵进去不现实,人去少了又极其危险。
“我跟土人买不就行了?”
邓宗稷嘲笑赵辉太天真了,“你以为想买就能买到了,不是土人要抗明,而是豪族,普通百姓懂个啥,他们只要有吃有穿就满足了。”
赵辉:“嗯?”
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自己的敌人。
邓宗稷一针见血地说明白了目前明军陷于安南泥潭的根本原因——大明收复安南侵犯了豪族的利益。
赵辉故意激邓宗稷:“不可能,安南的豪族,我们皇上都封了官的,怎么会抗拒天兵呢?最多是伪称陈朝后裔的余孽兴风作浪罢了。”
“哼哼,我大越国原本就有封官给这些人,你们的官封了又如何?是能去京师当尚书还是去江南做知府?不还是管原来的人原来的土地么?”
赵辉觉得这老小子说得太对了,朱棣还一厢情愿地给安南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封上各种布政使、指挥使之类的官职,人家根本不稀罕。
大明朝进入安南,把原本还算太平的安南打个稀巴烂,把土地抢走分给卫所,把男人杀光,把妇孺都掳掠走,女人抢去当老婆,男孩送去阉割。
邓宗稷把胸中的愤懑完全地发泄了出来,把各种明军在越南犯下的罪行统统地化为口水喷在了赵辉的脸上。
终于,邓宗稷说完了,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说完之后,邓宗稷把脖子前倾道:“你砍了我吧。”
亲兵一脸吃惊地看着赵辉举起袖子抹了抹脸,上前把邓宗稷扶到椅子上。
“邓公肺腑之言,让我茅塞顿开,我有平定安南的方略了。”赵辉微笑道。
果然这老小子能当到陈季扩的元帅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第一步,还得先解决瘴疫的困扰。
“来人,把佥书给我叫来。”赵辉下令道。
佥书是管理都指挥使司内屯田之事的,现在赵辉所部驻扎在乂安府,挂了个乂安卫的牌子,赵辉还兼了都指挥使的岗位——现在的安南官职系统还很乱,总之什么官职不要紧,有人干活就成。
“咱们卫有多少田?”赵辉问佥书。
佥书脸上的汗就下来了。
磕磕绊绊道:“大概三五千顷。”
三千顷就是三十万亩,赵辉眼睛一瞪:“到底多少亩?”
佥书吓得跪倒在地:“下官也不知道,下官之前是督运粮草的,咱们刚接手乂安府,眼下各种账目一片混乱,刚刚各营还分走了两万多亩田,剩余多少田地,下官这就去查,这就去查。”
明军的田其实说白了都是抢来的当地的“无主田”,仓促之间统计还十分粗糙。
“不要查了,给你半日时间,理出一千顷田地的地契,我要买东西!”
佥书连连答应,匆匆离去。
赵辉又呲牙对邓宗稷道:“邓公,我拿我手中的一千顷良田跟豪族买青蒿,你说能买多少?”
邓宗稷把脸别过去不肯回答,显然赵辉似乎找对了方法。
“明天老子亲自去城门口摆摊,备上地契与粮食,不论是谁,只要给我青蒿,谁就是我朋友。”赵辉嘿嘿笑了。
邓宗稷冷哼道:“要是没人卖呢?”
赵辉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尚处于试制阶段的“永乐二式”新式火绳枪,“我天兵火器未尝不利也,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只好亲自去抢了。”
“邓公,我有个让安南豪族顺服的办法,说来与你参详一二?”赵辉呲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