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高烧的厅堂里,那翡翠算盘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如珠落玉盘般忽然停了。
暖黄的烛光摇曳,光影在墙壁上微微晃动,贾珏将温润的青玉镇纸压在摊开的《钱庄改制疏》上,抬眼望向窗外纷扬飘落的雪片,那雪片如洁白的鹅毛,在昏黄的夜色中轻盈地舞动。
十日前那些外地钱庄代表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大人,苏州来的急件。\"玲儿捧着漆盘轻盈地走进来,月白夹袄上星星点点地沾着细雪,如洒落的碎银。
她的脚步声轻盈而细碎,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氛围。
她将信函放在紫檀案几时,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贾珏的手背,那触感细腻而微凉。
贾珏展开信笺,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钱富商开始动作了。
钱庄会客厅八仙桌上的雨前龙井升腾起袅袅的雾气,那雾气如轻纱般缥缈,带着淡淡的茶香,贾珏指尖轻轻叩击汝窑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对面几位掌柜额头沁出的冷汗,那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每日流水须经三方核验,放贷利钱要按户部分级......\"他话音未落,穿团花锦袍的山西掌柜突然打翻茶碗,滚烫的茶水溅落在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贾大人这套章程,怕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瓷片在青砖上迸裂的脆响中,门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那嘶鸣声高亢而急切。
玲儿掀开湘妃竹帘,那竹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见两个鼻青脸肿的伙计跌跌撞撞地进来:\"掌柜的,咱们运银锭的车队在沧州被劫了!\"
醉仙楼的密室里钱富商把玩着黑檀算珠,那算珠在他手中滚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阴鸷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座八省钱庄主事:\"贾珏小儿想动我们的吃食?\"他突然攥紧算珠,丝线崩断声里,三百颗乌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满地,珠子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杂乱。
暗处闪出十余名佩刀汉子,刀刃映着烛火,在墙面投出如鬼魅般的影子,那影子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晃动。
\"听说陈掌柜的独子,前日刚订下扬州瘦马?\"钱富商踩着满地算珠,碾碎的粉末沾在鹿皮靴底,发出沙沙的声响。
陕西来的王掌柜猛地站起,却被身后壮汉按着肩膀坐回酸枝木圈椅,椅背雕着的貔貅硌得他后心生疼,那坚硬的触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户部衙门内,李侍郎捧着《隆庆银钱律》的手微微发抖,黄绫封面被烛火映得发亮,那光亮刺目而耀眼。
贾珏指着其中某页笑道:\"大人请看,律法只说'私铸钱者斩',可没说不能设准备金。\"他袖中滑出翡翠算盘,玉珠碰撞声如清脆的铃铛声,惊醒了梁上栖鸦,那鸦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当平儿提着铜胎珐琅手炉寻来时,正见贾珏在廊下与十余名绯袍官员作别。
六角宫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几片雪落在她新梳的灵蛇髻上,那雪的凉意沁入发丝。\"二爷,\"她递上手炉时露出袖口新绣的缠枝莲,手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老太太问明日还去不去栊翠庵赏梅。\"
贾珏嗅着炉中苏合香的暖意,那香气醇厚而馥郁,目光掠过她耳垂微颤的珍珠坠子,那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西厢忽然传来算盘珠落玉盘的脆响,玲儿擎着烛台从账册堆里抬头,窗纸上映出两道渐渐靠近的影子,那影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神秘。
铜钱纹样的窗棂外,算珠碰撞声与银锭入库的脆响交织成一曲独特的乐章,清脆悦耳。
贾珏倚着黄花梨圈椅,看玲儿将最后一份契书盖上官印,那印泥的红色鲜艳夺目。
廊下候着的十省掌柜不约而同松了松勒紧的织锦腰带——三个月前还叫嚷着要上吊的山西老曹,此刻正捧着新制的铜钱匣子,笑得满脸褶子挤作核桃纹,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这季度的准备金,比往年多出三成半。\"李侍郎抚着灰白胡须,指节敲在户部新制的《钱庄通例》封皮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忽然飘进几片红梅,那红梅娇艳欲滴,正落在贾珏案头那串翡翠算盘上,玉珠映着花瓣竟透出胭脂色,如少女的娇羞。
钱富商的乌木马车在街角碾过薄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帘缝隙里漏出他阴鸷的目光,那目光如寒夜的冰霜。
几个戴虎头帽的稚童举着糖葫芦跑过,脆生生唱着新编的童谣:\"贾郎算珠响叮当,钱庄开遍十三行......\"
栊翠庵回廊
此前,周姨娘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与一个神秘人物暗中会面,那神秘人物身形消瘦,穿着黑色长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神秘人物低声对周姨娘说了些什么,周姨娘不时点头,
之后,周姨娘又时常在钱庄附近徘徊,眼神中透露出对钱庄事务不寻常的关注。
玲儿捧着鎏金手炉,那手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看贾珏用匕首在梅枝上刻下细密纹路,那刻刀划过树枝的声音细微而清晰。
她忽觉耳后一暖,原是贾珏将新折的绿萼梅别在她鬓间,那绿萼梅的冷香瞬间沁入肺腑,清新宜人。
冷香沁入肺腑时,她听见他说:\"等开春在金陵设分号,带你看秦淮河的画舫灯影。\"
\"二爷不怕人说闲话?\"玲儿指尖划过回廊立柱的裂冰纹,那冰纹的触感冰凉而粗糙,忽然被贾珏握住。
他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茧,那茧的触感坚硬而厚实,却小心避开了她腕间祖传的羊脂玉镯。
西边天际火烧云漫过来,那火烧云如燃烧的火焰,绚丽多彩,将两人投在粉墙上的影子融成一团暖色。
假山后传来银铃笑声,七八个穿缠枝莲比甲的丫鬟捧着红木食盒走过,那食盒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平儿走在最后,回眸时正瞧见玲儿慌忙抽手的模样。
她低头看自己袖口磨旧的滚边,忽然觉得食盒里新蒸的桂花糖糕都不甜了,那桂花糖糕的香气此刻也变得有些寡淡。
三日后贾母设宴,十二扇紫檀屏风上绣着各色梅花,那梅花栩栩如生,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周姨娘捏着金丝蜜枣,忽然笑道:\"听说玲姑娘核账时,能把苏州码子倒着写?
到底是账房先生家的女儿,这本事我们这些深闺妇人可学不来。\"
满座钗环叮当声倏地停了,那寂静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玲儿执壶的手微微一颤,青瓷注碗里新酿的梅花酒漾起涟漪,那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今日特意换了藕荷色妆花缎袄,此刻却觉得那些藏在织金纹里的梅花都在嘲笑她,那织金纹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贾珏放下犀角筷,筷头雕刻的貔貅正对着周姨娘方向:\"姨娘既知苏州码子难得,明日便请账房师傅来教姐妹们学学?\"他说话时仍在给贾母布菜,翡翠扳指碰着甜白瓷碗,发出清越声响。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在茜纱窗上,那风声呼啸,碎雪打在窗上沙沙作响,平儿默默将炭盆往玲儿那边挪了半尺。
她瞥见周姨娘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忽然想起前日撞见周家管事往当铺送雕花木箱——那箱角分明沾着户部专用的火漆印,那火漆印的红色格外醒目。
赏梅宴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贾珏心中对周姨娘的话耿耿于怀,那话语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回到书房后,他仍在思索钱庄事务,于是开始比对各地钱庄的密账。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
更鼓敲过三响时,那更鼓声沉闷而悠长,贾珏还在书房比对各地钱庄的密账,桌上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忽有幽香袭来,那幽香淡雅而清幽,抬头见玲儿端着青瓷盏立在灯影里,那青瓷盏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换了家常的月白中衣,发间却固执地别着那日他赠的绿萼梅,那绿萼梅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清冷。
\"这是扬州刚到的明前茶。\"她将茶盏推近些,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红痕,那红痕触目惊心。
贾珏皱眉欲问,却见她慌乱掩住手腕:\"今日帮着抬账箱......\"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那声响细微而诡异。
玲儿吹熄烛火时,贾珏分明看见她颈后肌肤浮起细栗——那夜沧州运银车遇劫,她挡在他身前时也是这般反应。
月光从窗格漏进来,在她裙裾上绣的缠枝莲纹间流淌,那月光如银纱般轻柔。
东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周姨娘拔高的嗓音:\"我这可是御赐的珐琅瓶!\"玲儿转身要走,却被贾珏握住指尖。
他蘸着冷茶在案上写:\"明日查周家当铺\",未干的茶渍映着月光,像道幽暗的伤疤,那茶渍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梅香未散的账房里,玲儿正将苏州码子誊写成工楷,那笔尖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沙沙作响。
炭盆里银丝炭爆了个火星,惊得周姨娘侄女周月娥指尖一抖,朱砂笔在账册上拖出刺目红痕。
\"哎呀!\"周月娥扯过账册就要撕,\"这页作废了重写便是。\"她腕间缠金丝翡翠镯撞得案几砰砰响,眼角却偷瞄着门外渐近的皂靴声。
\"且慢。\"玲儿按住账册边角,指尖在红痕旁勾出朵梅花,\"上月辽东参行的流水,二爷特意吩咐要用朱砂标注。\"她说话时腕间羊脂玉镯滑入袖中,露出缠着素纱的伤痕。
门帘忽被掀开,寒风卷着细雪扑灭了两盏烛火,那寒风如冰刀般刺骨。
贾珏握着马鞭立在光影交界处,玄色大氅肩头落满碎琼乱玉,那碎雪在肩头堆积,冰冷而湿滑。
他目光扫过周月娥攥着账册的手,心里暗自分析着:周月娥这般紧张账册,难道与沧州劫案有关?
而且她今日的靴子样式也很可疑,再加上之前周姨娘的异常表现,这里面定有蹊跷。
鞭梢银扣在青砖地上敲出清响。
\"二哥哥...\"周月娥慌忙松开账册,鬓间累丝金凤钗的流苏缠住了珍珠耳珰。
她昨日才听姑母说,贾珏为着玲儿当众给周姨娘没脸。
贾珏捡起账册,指尖抚过玲儿补的梅花:\"前儿沧州分号遭劫,押送车夫说劫匪都穿着钉鹿皮靴。\"他忽然转向周月娥,\"表妹今日这双掐金挖云的小靴,倒是别致。\"
窗格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原是平儿失手摔了盛姜茶的定窑盏。
她蹲身收拾碎片时,瞥见周月娥绣鞋边缘沾着黑灰——正是昨夜撒在周家管事靴底的炭粉,那炭粉的黑色在白色的地面上格外显眼。
\"听说表妹擅仿卫夫人小楷?\"贾珏突然将账册拍在案上,震得翡翠算盘跳起三颗玉珠,\"三日前户部存档的《钱庄通例》,字迹倒是与表妹七分相似。\"
周月娥踉跄后退撞翻多宝格,官窑梅瓶倾倒泼湿整摞契书。
玲儿眼疾手快抢出最底下那本,泛黄纸页间忽飘落半片薛涛笺,上面赫然拓着户部注销的官印。
\"平儿,送表姑娘回房。\"贾珏碾碎笺纸,看灰烬飘进炭盆燃起幽蓝火焰,\"顺便请周姨娘瞧瞧,她屋里那对珐琅瓶可还安好。\"
戌时三刻·听雪阁,贾珏推开雕花槛窗,看玲儿在廊下教小丫鬟们打算盘。
二十三个檀木算盘齐响,那声音清脆悦耳,竟比栊翠庵的晨钟暮鼓还清越。
平儿捧着鎏金手炉过来,炉盖镂空处漏出的沉水香,混着玲儿发间绿萼梅的冷香,那香气混合在一起,淡雅而迷人。
\"二爷,李侍郎着人送来的。\"平儿从袖中取出火漆密函,指腹蹭到封口处未干的松烟墨,\"说是查周家当铺时,发现几件有趣玩意儿。\"
贾珏就着烛火拆信,青玉扳指映出\"江南制造局\"的朱砂印。
信笺间滑落半枚断裂的玉佩,螭龙纹路间嵌着星点金砂——正是三日前劫银车匪首身上搜出的制式。
西厢突然传来算珠暴雨般的急响,玲儿核对账目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三倍不止。
贾珏摩挲着玉佩断裂处,忽然想起钱富商密室里那串崩断的黑檀算珠。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灭廊灯,黑暗中有双绣金线的官靴踏过月洞门,靴底沾着辽东特产的乌油泥,那乌油泥的黑色在黑暗中隐隐可见。
玲儿捧着新制的《钱庄通例》进来时,正见贾珏将玉佩残片投入炭盆。
幽蓝火苗舔舐着金砂,在墙面投出扭曲光影,那光影在墙壁上晃动,显得有些诡异。
她欲言又止,却被他用翡翠算盘压住指尖——玉珠排列成的,正是今日账册红痕旁的梅花数。
\"明日陪我去趟户部档案库。\"贾珏突然吹熄所有烛火,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轮廓镀上银边。
平儿提着灯笼路过时,恍惚看见玲儿袖中滑出张泛黄图纸,墨迹勾勒的陌刀样式,与辽东守军装备分毫不差。
更鼓声里,周姨娘院中传出压抑的啜泣。
贾珏立在滴水檐下,看巡夜婆子的灯笼照出墙根几枚特殊鞋印——那云雷纹的压花,分明是三个月前他亲自设计的钱庄护卫队靴底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