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你素来爱用毒药,是否听说过有种毒,无色无味”
“可中毒者,3日后,身上每一寸肉都会感到奇痒无比,一寸寸生疮、溃烂,腐朽。”
“直到,中毒者慢慢烂成一副骨头架子,可有趣的是,那毒药却不会侵蚀人的五脏六腑,中毒者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只怪物。”
“当真是生不如死——”
满地打滚的李公公,勃然大怒:
“你敢,你可知咱家是谁的人,你敢动我一根手指,皇后必定会抄了你沈家满门。”
我蹭蹭蹭走过去,一脚踢向他胖乎乎的肚子:
“不许打断我的节奏,你应该问我,我是如何下的毒?”
“给你个机会,重新开口。”
李公公目眦欲裂,脖子开始充血,眼睛全是血丝,他恨不得一口咬死我,可无奈腹部疼得五脏六腑倒位,意识却清醒得厉害,越清醒,越痛苦。
他磨着后槽牙,终于学乖了:
“你,你是如何下毒。”
我点点头:
“对嘛,这才是话本子里的正常流程。”
“我递给你的筷子,事先泡过毒汁儿,泡了一日一夜呢。”
“李公公,您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这毒发作得也慢,3天后身体才开始腐烂。”
“第一日,您会感到腹痛难忍,五脏挪位,第二日,您会双目失明,味觉全无,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把解药交给我,我就救您一条狗命。”
“或者,我们赌一把,赌一赌京城那边的人,能不能在您毒发之前,赶来救下你,顺便抄了我沈家满门。”
“李公公,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上头的人要你活着,我有的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黑白无常和救世菩萨,谁先到场?”
李公公就是好日子过太久了,进了监狱,吃过最大的苦头,也就是失去自由,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愣是连根头发丝都没人敢碰他。
这样的人,最是惜命。
最赌不起。
他们这种人,都提倡秋后算账那一套,可他没有什么“秋后”了,干脆利落的交代了解药的配方。
我摇摇头:
“不止,我还要毒药的配方。”
不得不说,李公公还真是有一套,若是现成的解药,极容易被偷走,但记住了药方子,却把药谱给烧了,才是一劳永逸。
“李公公呀,你随随便便说给我一个配方,万一里头藏了几味毒药,我也不清楚呀,所以,你得把毒药配方给我,我得先在你身上试试毒,是吧。”
有时候,越是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管用。
等我确认解药无误后,终于放心了,准备走出牢门给长安解毒,这时,李公公一双爪子死死拉住我的小腿,喉咙嘶嘶喘气儿:
“解药。”
我“哦”了一声,道:
“诓你的,你中了改良版的泻药罢了,3日后,您便秘的毛病就好了。”
在他发作之前,我决定溜之大吉。
……。
“长安,长安,醒醒”。
长安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再不是昔日那懵懵懂懂,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瞧了瞧周围环境,见自己躺在郑家的的小书房,身边围着一圈人,没见到祖母,除了成熟后的郑知南,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
“南哥哥,你怎么长这么老了,这位姑娘是谁?”
我眼眶发红,心里难受的厉害:
“你不是认识我了?我小时候跟你一块抢过糖葫芦吃哇”
长安中毒时,才十二三岁,如今一晃已经9年了,被旁人“偷走”了整整9年的清醒,终日活得浑浑噩噩。在他记忆里,我还是那个9岁的黄毛丫头,郑知南只是比他大几岁的邻家哥哥。
一晃眼,郑知南已经过了冠礼,而我也早已及笄。
我愈发难过了起来。
这些年,长安其实意识是清醒的,他清楚的知道在大夫那里,替他熬药做饭,倒药渣子,知道自己和祖母上公堂告状,也想起了十二三岁时,在南风馆发生了什么事,长安哭了。
等冯奶奶颤颤巍巍进门,激动的扑过来抱孙子时,长安却不动声色把眼泪擦干,换上一副笑脸:
“祖母,我一切都好。”
长安和冯奶奶叙了很久的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冯奶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那天,我们几个人在郑家小院用饭,日子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时,我们两家人住在一起,窝在一个小小的院子,度过那个寒冬。
……
直到晚上,我进书房时,发现长安盯着铜镜里自己那张陌生的脸,他瞬间变得无比恐慌起来。
“拙妹妹,我今年几岁了?”
我鼻子一酸:
我本想开口,告诉他你今年差不多二十一岁了,可隐隐觉得,长安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长安哥哥,都过去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这句熟悉的长安哥哥,让他终于定了定神,这些年,周遭一切变化都太大了,冯奶奶更沧桑了,为了给孙子挣药费,乞讨了多年,曾经的玩伴,变老的变老,长大的长大,唯独他对这个世界的解读,还停留在9年前。
“我们去屋顶坐坐吧,长安哥哥。”
长安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可这人,不能是他祖母,冯奶奶这些年遭受的坎坷,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知道长安在南风馆,那些遭遇。
我先开的口:
“马九死了,他瞎眼,断耳,被人一把火活活烧死。”
听到这个消息,长安忽然瞪大了眼睛,他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下,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试图用手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眼泪。
抽抽噎噎、满腹委屈。
良久,长安问我:“我是不是很笨,我当初,要是没有相信他就好了。”
我点点头:
“你是有点笨,我小时候也笨,笨到一再相信一个嬷嬷,后来我就被她卖了,这才遇到你南哥哥。”
“长安哥哥,做错事的不是你,你不需要道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李公公交给你来杀。”
长安脖子僵硬地抬起,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继续道:
“眼泪洗不干净耻辱,但血可以,若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就把过去的一切都给忘了,就当是一场噩梦,那些坏人,最终都会死。”
长安把头埋进胸口,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夜深人静。
郑知南特地给冯奶奶准备了安神药,哪怕是打雷都惊不醒她。
直到他哭了了,哭得双眼红肿,他才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我:“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对吗?
“这个世道,毕竟对男子远远没有对女子那么苛责,所以,拙妹妹,哭过今晚后,明天我就要把那些事忘得干干净净。”
我深感欣慰,长安这孩子,真的很有灵气。
见再次颔首,肯定他的话,长安忽然苦笑着,蹦出那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幸好,幸好。”
我本以为,他要开口道,幸好我不是个女子,可我没想到,长安接下来说:
“幸好,遭遇这一切的,不是我姐姐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