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这厢,太子满面温柔,正端着药碗,手持汤匕(勺子),细致又耐心地一点点喂给卢楚儿。
一旁侍立的宫女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皆满脸羡慕之色,感慨太子与卢良娣深情厚意。
此时的卢楚儿正坐在榻上,微微仰着头,小口吃着男人喂过来的药。
那药汁虽然苦涩,但因为是心爱之人亲手所喂,竟也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每一口药入喉,卢楚儿心中便涌起一股甜蜜,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
待太子喂完药后,他又从旁边拿起一块饴糖,轻轻送到卢楚儿嘴边。
卢楚儿乖巧张嘴,将饴糖含进嘴里,瞬间,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一边细细品味着这份甜蜜,一边羞怯而欢喜地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男人。
太子微笑着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卢楚儿擦拭着嘴角残留的药液,眼神专注又深情。
卢楚儿感受着男人的细心呵护,双颊绯红,眼中情意流转,那目光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直勾勾盯着太子,仿佛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
此刻,卢楚儿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见女子美目顾盼生辉,流转间情意绵绵,太子眼尾轻轻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浮现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暗道:卢楚儿与谢夫人差距越发大了,想来是觉得坦白了身份,也渐渐露出本来的心性了。
卢楚儿并非是妖娆妩媚那一类,但也绝不是谢夫人那般的清冷娴静,也并非谢钟情那样的自信明媚。
她是温柔小意的,不自觉中带着点小心奉承,这也是她自身的特点,并没什么不好,可她此前非要效仿谢夫人,但又没学到精髓,反而不伦不类了。
“殿下……”
卢楚儿依偎在其怀中,太子唇边勾笑,轻柔搂着人,与之浓情蜜意。
恰在这时,有人匆匆来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招了招了!”
人未到,声先到。
“招了?”
太子闻言一喜,立即松开卢楚儿起身,卢楚儿眼中也闪过喜色。
下属跪在太子面前,连连道:“然然然,人招了!”
“是何人?”
太子追问,卢楚儿也提着心等待答案。
“回禀殿下,他说是陇西李氏!”
“什么?!”
太子神色错愕。
卢楚儿也吃了一惊,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真是李韵颜嫉妒而害她?
待回过神来之后,只见太子眉头紧蹙,陷入了思索之中,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抬起头来,拧着眉毛缓缓说道:“不对,事情的真相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看到太子对李氏如此深信不疑,卢楚儿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意,小嘴微微嘟起,低声嘟囔道:“殿下,万一事实果真如那人所言呢?”
倘若当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是陇西李氏暗下毒手害死了她的孩子,那么她之前给李韵颜喂下寒药之举,倒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她也无需再为此事感到心虚和愧疚。
然,太子抬手,朝着卢楚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让她暂且不要说话,他开始耐心地与卢楚儿分析:“此人先前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实情,哪怕我们用尽了各种酷刑,他依然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直到今日,所有刑罚都一一施加在其身上时,他才终于开了口,给人一种他是在是承受不住,迫不得已才招供的错觉。”
顿了顿,太子继续道:“然,在此之前,谢司徒曾跟孤提过,这人分明是有意留下蛛丝马迹,以便谢氏的人手能够顺利将其捕获。
他们既耗费了如此大的心力周折,目的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揭露真相,而是企图借机诬陷他人......所以说,此事绝非出自李氏之手,真正的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说到这儿,太子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
听完太子这番入情入理的剖析,卢楚儿也渐渐冷静下来。
的确,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李氏派来的人,那么按照常理推断,他们肯定会在被抓的第一时间选择自尽身亡,以绝后患,从而彻底撇清自己与李氏之间的关系。
其实卢楚儿心里也明白,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陷阱,意在嫁祸于人。
然,她心里对李韵颜有敌意,下意识想借题发挥,在太子面前给李韵颜上眼药罢了。
宫殿内一瞬间寂静下来,大伙都明白关键。
太子剑眉紧蹙,神情严肃,他目光如炬前来禀报的下属,厉声下令:“继续给我孤严加拷问,务必要让此人吐露实情!另外,之前不是已吩咐下去让人彻查此人的身份,并寻找他的亲朋好友了吗?现在可有查出什么结果来?”
跪在下方的侍卫恭敬回答:“回殿下,此人生平经历犹如一张白纸,根本无法追查其真实身份。”
听到这个答复,太子不禁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既如此,那就加大力度重新调查!还有,立刻派人去查查几位王爷手底下最近是否有人失踪或者行踪不明。”
下属闻言心中猛地一震,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应道:“属下遵命!”
说罢便匆匆起身离去,执行太子交代的任务去了。
实际上,根据卢楚儿毫无保留地坦白,太子心中已然基本确定了隐藏在幕后的那个嫌疑之。
然,令太子感到疑惑的是,这些人为何要自编自导这样一场闹剧呢?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太子丝毫没有畏惧之意,无论对方耍弄何种花招手段,他都随时可以应对,有信心能奉陪到底。
他派遣手下迅速将消息传给陇西李氏,陇西李氏在听闻此言后,不出意料地勃然大怒。
李韵颜的父亲和几个兄长匆忙入宫,面见太子,一见到太子,他们便声泪俱下表达着自己对皇室的忠诚之心,誓言绝无任何叛逆之举。
面对情绪激动的几人,太子先是温言抚慰了一番,让他们稍安勿躁,而后,太子才缓缓将自己对于此事的种种推测告知于他们。
听完太子所言,李韵颜父兄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太子的睿智和英明深感敬佩,更是对太子的宽容与信任感恩戴德。
他们连忙向太子叩头谢恩,全心全意配合太子及其谋士们一同追查找出真正的凶手。
而李韵颜在得知有人竟敢诬陷攀扯他们陇西李氏之时,亦是又惊又怒,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谢钟情和萧妤,带着补品去探望她,坐她房里陪她闲聊。
外边冰雪堆积,寒风彻骨,室内火炉燃烧得很旺,铜兽炉内熏香弥漫着整个房间,暖和又舒适,与外头两个世界。
“韵颜你身子好转了没?”萧妤跪坐在高足榻上,关心问。
半躺在床上的李韵颜,对二人虚虚一笑,“好多了,多谢阿妤能来看我。”
谢钟情观察她脸色,见她红润了许多,便也安心了,道:“你好就成,之前听闻你高热不退,我心里担心啊。”
“有劳钟情挂念了,我现在都好了。”
李韵颜应付着好友,将自己不孕的事隐瞒了下来,这事只有李氏自己知晓,并暗中寻找名医调理。
可转而一想,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还想嫁祸他们李氏,她越想越气,于是将太子那边递来的消息与好友说了。
谢钟情和萧妤知晓了这件事,两人当即眼一瞪,满是不可思议,“他说是你们的人?!”
李韵颜见此,立即撇清干系道:“那真不是我们的人。”
萧妤想也没想,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在萧妤心里,李韵颜始终都温柔和善的,怎会搞这种小动作,何况一个良娣,也不必她动手。
李韵颜要找人弄卢楚儿这事只有谢钟情知晓,萧妤当时与王五郎玩去了,后面直接出府了,并不知情。
而谢钟情明白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也没同萧妤说。
谢钟情在听了这话后,并未怀疑李韵颜,而是沉吟片刻,道:“那到底是谁要害卢楚儿呢?而且不止害她一人,还想嫁祸于你,其心可诛!”
坐床上的李韵颜也愤愤,“最好不要让我们抓到,否则扒了他皮!”
谢钟情心下无言,感觉未免太戏剧性了些。
李韵颜想下手,还没来得及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自己受了罪还不说,结果那害了她们的人又将锅甩给她……
谢钟情摸着下巴,道:“那人害了卢楚儿小产,又将罪责推给李氏,这明显是一石二鸟,既扼杀了太子的子嗣,又想引起太子与李氏离心……”
这时代,子嗣何其重要,尤其还是太子。
“这样一想,那显然是太子的对家了。”萧妤道。
谢钟情点头,“我也这般认为,但又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现在朝堂上能与太子对抗的王爷就是楚王了,但谢钟情觉得晋离亥不至于这么蠢吧?
若最后他被咬出来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秦王……
不知为何,谢钟情脑子里想起那个洒脱的身影。
秦王向来是个无欲无求,淡泊名利的存在……
而其他皇子又还小,都还没开始上朝参政呢,哪有那个心去跟前面的几个兄长抢?
嘶,也不好说,说不定小皇子里面真有天赋异禀,心思深沉的。
罢了罢了,谢钟情摇头,反正与她没多大关系,看看就好。
谢钟情又宽慰了李韵颜几句,“韵颜要仔细着身子,后日还要参加今年的元日朝会呢!到时又能见到太子了!”
“然然然。”萧妤也连连点头,眼中多了几分打趣。
李韵颜听见能见到太子,脸上当即也多了点点笑意。
“对了,你落水后,太子殿下可来见你?”谢钟情又问。
她可是听闻了,太子对小产的卢良娣有多好多好,在传言中,二人就是神仙眷侣。
李韵颜脸上笑意一顿,继而多了些许黯然,道:“他确实来探望过我,但也只来一次而已……”
而卢楚儿却得他日夜相守……
谢钟情与萧妤对视一眼,交换眼神,谢钟情道:“呀,韵颜你莫气馁,五月后你们成婚,便可日夜相伴了,毕竟你才是太子的妻子。”
“对,”萧妤也安慰她,“卢楚儿只是个妾而已,并且范阳卢氏如今不如陇西李氏,她成不了威胁的。”
若是换做以前,李韵颜定也这般认为,可如今……
卢楚儿小产后,太子那么紧张,想来也是极喜欢孩子的,然,她却不能……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过继。
又坐了会儿,聊了些话,天色不早,谢钟情与萧妤才起身告辞。
回到府中,谢钟情百无聊赖坐在榻上,懒懒地翻看账本。
芙儿等人将元日的新衣送了进来,谢钟情随手搁下账本,起身去查看为王政做的衣裳如何。
王政只喜爱白衣,他的衣服清一色都是白衣,只是花纹不同罢了,谢钟情为他做的衣服也都是白衣。
她摸了摸新衣的料子,有些粗糙,是新衣浆过洗的原因。
衣服浆洗后,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可增强衣物的硬度和挺括度,使衣物更加整洁、美观,提高衣物的耐穿性,去除衣物上的污渍和异味,保护衣物的颜色和质地。
这也是时下名士不爱穿新衣的原由,只因他们钟爱吸食五石散,时间久了,肌肤会变得异常娇弱,稍稍穿粗糙点的布料,就会把皮肤摩擦出伤痕。
因而那些富得流油的士族名士,多数时候都是爱穿旧衣的,但从外表看,还以为他们多淳朴节俭呢。
好在王政不吸食五石散,还日日坚持习武,身强体壮,倒不担忧这些。
这套衣服是大袖襦裙,襟口、袖口处都有祥云纹,衣袂处绣了兰花,这些都是她绣的,花纹没问题,她是担忧在浆洗过程中出了岔子。
查看完了,谢钟情放心了,命芙儿将衣服收好,元日朝会上穿。
正要收起时,王政掀帘走了进来。
见到他,谢钟情顺带唤他瞧瞧,这衣服如何。
王政瞧了眼,知晓是妻子给他准备的新衣,她眼前多了喜色,道:“是卿卿准备的,为夫自是喜欢的。”
然而又看了眼绣花,问:“这是卿卿你自己绣的?”
谢钟情脸一红,嗔道:“怎么?嫌弃?”
“怎么会,为夫欢喜都还来不及呢!”
见还真是妻子亲手绣的,王政喜不自胜,朝会时,他可一定要穿上,酸死某些人。
王政搂上人,亲了两口,笑盈盈道:“多谢阿鸾,为夫好喜欢,好开心。”
见他这么喜欢,谢钟情也笑了。
说实在的,每次谢钟情给他准备什么,王政都会满脸欣喜,抱着人亲昵缠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