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确实是庾氏和桓氏三个女郎理亏在先,但谢钟情难道就没有错吗?
她故意让三女丢尽脸面,又当众将此事闹大,不就是想败坏了三女的名声,以后哪个好儿郎会娶她们三人?
谢钟情委实太过恶毒了!
对于庾氏与桓氏的指责,谢司徒表示:我女儿能错?我家阿鸾把天捅了,那也是天的错!
就在两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又有人来了。
“何事如此喧闹?”
楚王晋离亥和福康公主走了过来,他身边还有谢大郎和王大郎等人。
见晋离亥一身王爷常服翩然而来,众人一起跪下行礼:“臣等\/臣妇\/臣女参见楚王!参见福康公主!”
“免礼。”晋离亥示意众人平身。
“谢楚王殿下!”众人起身。
见到是晋离亥,桓夫人眼前一亮,“楚王殿下,您可为臣妇做主啊!”
桓夫人是晋离亥的舅母,都是一家人,楚王势必会帮庾桓两家。
桓瑚一见到晋离亥手持麈尾腰扇,衣袂翩然走来,立即推开身边的仆妇,向其走近,泪眼朦胧哭诉,“楚王外兄,谢氏女欺辱我……”
桓瑚衣服已经被茶水打湿,柔柔披了件婢女的外衫,发髻也已散乱,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桓氏女相貌也生得动人,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小脸微扬,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望着晋离亥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助,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谢氏女?”晋离亥眼里错愕了瞬,迅速瞧了眼苏氏身边的谢钟情,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王爷像是根木头,丝毫没发现桓瑚献媚之心,桓瑚心里一阵气恼,泪眼幽怨地看着晋离亥。
立马有人过来向晋离亥一五一十阐述,晋离亥静静听完,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转头不赞成地看着庾姗庾妙,道:“两位女郎休得胡言,谢氏女郎与昭之姨弟退亲,是两家商议后的结果,既然二人有缘无分,当各自安好,何又去背后以流言中伤她人?”
庾姗庾妙以及桓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楚王说什么?
他在帮谢钟情说话?!
谢钟情也意外,瞥了眼晋离亥,正好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眸,不知为何,谢钟情从他眼睛里读出了点怪异的味道。
桓瑚心里大恸,哀怨地望着晋离亥,满是不甘,“外兄,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帮谢钟情啊,我才是你外妹!”
说着她又哽咽起来,刚刚庾姗因为王四郎维护谢钟情而失落难过,转头马上就轮到她了。
晋离亥一脸正义凛然,“本王不过是实话实说,正因为阿瑚你与本王沾亲带故,本王才更应该公正严明!”
“说得好!”王相国一声高喝,“不愧是楚王,真乃大公无私,真君子也!”
晋离亥微微一笑,拱手:“相国谬赞。”
钟情是他的好友,他自不会让钟情被人欺负,亲人也不行。
谢司徒也深深看了眼晋离亥,随后点头:“楚王大义。”
晋离亥脸上笑意更深了,“这只是本王该做的。”
苏氏默默看着那个笑容文雅,一脸正义的少年王爷,眼眸深如潭水。
王相国与谢司徒两个高官名士当众赞扬,想来用不了多久,楚王刚正不阿的美名就会传遍大晋,传遍天下,从而收获一批拥护者。
在这人人为美名而活的时代,他真的是走了一步妙棋……
福康公主看了看三兄,再看看气急又敢怒不敢言的庾桓两氏,心中似有答案,也上前柔柔道:“三皇兄言之有理,谢女郎性子活泼爽朗,向来与人为善,怎会无缘无故动手,本就是三位女郎不对在先。”
福康公主此言一出,谢钟情挑眉。
看来这个福康公主是与晋离亥联手了,是在上次王氏赏荷宴开始的么?
见此,谢司徒唇一扬,拱手呵呵一笑:“多谢两位殿下明察秋毫,为小女主持公道。”
福康公主道了句应该的,便又退至一旁。
见事情明了,晋离亥面向众人,朗声道:“三位女郎是不对,然谢女郎也出了气,看在本王的面上,此事就此作罢吧!”
眼下大伙都心有思量,实是三女不对在先,她们万不该去惹谢司徒的掌上娇娇。
“看在楚王的面上,臣妇也不做计较了。”桓夫人愤愤然。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若真计较起来,以谢氏和谢司徒的能耐,吃亏的也将是他们桓氏自己。
谢司徒听了此言却是笑了,“桓夫人,你想得倒是美,羞辱了我的女儿,就想这么轻而易举掀过去?”
桓夫人瞬间惊怒,“谢司徒你又是何意?二人殿下都说了就此作罢,你还想怎样?”
“想怎样?令嫒背后诋毁小女,连个道歉都没有?”
“那谢钟情还泼了我女儿呢!”
谁家女儿不是自己的心头肉了,就你女儿是个宝不成?
谢司徒不以为然,高傲至极,“可小女开头便已言明那是无心之举,怎么?难道令嫒聚众诋毁人也是无心之举吗?”
看看,看看,什么叫不要脸?这就是!
庾桓两家脸色极其难看。
谢钟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居然还敢要道歉?!
而谢环与王兼也立马出来,谢环皮笑肉不笑:“家君只是想为小妹讨个公道罢了,桓夫人何必如此置气?舍妹在家中是所有人的掌中宝,还从没受过这等委屈呢!要个道歉怎么了?”
王兼点头:“谢女郎也算是某看着长大,她乖巧可人,断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既是桓女郎与庾氏两位女郎之错,那就该道歉。”
这时候,谢钟情也适时演了起来,眼尾微红,向家人撒娇,“阿耶阿母,大兄二兄,你们是不知,在听见她们背后诋毁我时,女儿心里有多难过,枉过曾经对庾氏两位女郎掏心掏肺,她们却联合外人诋毁我,呜呜呜,女儿好生难过……”
众人:“……”
庾二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刚刚她提起谢钟情与两个女儿过去的友情,企图倒打一耙说谢钟情冷心冷肺,不讲情义,现在好了,谢钟情以此反击,怼她们无话可说。
“你胡说!就算如此,你打湿我们衣裳时,可比我们过分多了,我们都不予计较,你还想怎样?”庾姗气得心口疼。
桓夫人今日算是见识到谢氏的胡搅蛮缠了,她深吸一口气,冷冷瞥了眼谢钟情,道:“你说是无心之举?那就问问之前在场之人,到底是不是无心之举!如若真是,那我们就道歉!”
“善,一言为定!”谢钟情胸有成竹。
桓夫人立马叫上刚刚在场的仆妇,问:“方才谢女郎的婢女可是无心打湿了三位女郎?”
庾氏和桓氏的仆人纷纷摇头,有人道:“乃是谢女郎有意为之。”
见此,桓夫人与庾二夫人顿时信心倍增,昂首挺胸道:“看到了吧,分明就是谢钟情故意为之!双方扯平了!”
谢环笑笑,道:“自家仆人的话能信?如是仆人所言能信的话,那也问问我们谢氏的仆人,看看他们又是如何说的。”
芙儿立马打直腰杆,中气十足,字字清晰:“她们胡说,是奴婢手抖罢了,与女郎无关,若三位女郎为奴婢的无心之失而愤怒,请只追究奴婢一人,要杀要剐奴婢都认了。”
众人:“……”
厉害,这么明显的事,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哎哟,不巧,”谢环又是一笑,“两方仆人各执一词,那不若听听其他证人如何说?”
随后,谢环示意刚刚在场搭腔的几位女郎发话。
这几位女郎的族人一看到她们,脸色瞬间一凛,他们可不想参与王谢与庾桓之间的斗争啊!
因而疯狂向自家女儿示意好好说话,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几位女郎战战兢兢,看看庾桓,见桓夫人、庾二夫人和三位女郎满眼期待。
再看看王谢那边,谢司徒一言不发,黑沉沉的目光中透着无可言说的暗芒;谢大郎笑眯眯,然眼睛里却似藏了刀子;王四郎皱着眉,抿唇盯紧了几人,雅儒中却有透着股说不出的深沉。
三人的气场犹如三座大山,压得她们两股颤颤。
最后看向自家族人,见父兄眼睛似乎迷了沙,不停的眨呀眨。
犹豫一瞬,几个女郎心有计较,对视一眼,旋即齐声道:“谢女郎不是有意的,谢女郎绝无故意为难的意思,她只说了让婢女为三个女郎斟茶,后面为何发展成这般,我们一时眼花,没看清……”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听听,听听,权势在手,身边之人说话就是动听啊。
庾桓的人瞬间就懵了,桓夫人颤抖着手指向几位女郎,气得口不能言。
几位女郎此时压力也是挺大的,她们原先与庾桓交好的,这下好了,将庾桓得罪了,其实她们也不想啊,可比起庾桓她们更怕王谢,只能强行说不知道了。
“行了,”谢环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现在事情真正明了了,舍妹从未下令为难三位女郎,王爷公主,你们来决判,是不是该给我们钟情道个歉?”
其实晋离亥的心,打一开始就是偏向谢钟情的,如此显而易见是谢钟情发怒泼了三个女郎,然在他眼中,谢钟情此举就好比狸奴炸毛,可爱非常。
钟情本就是绝不吃亏的主,她就是这般明艳耀眼。
晋离亥忍不住轻笑一声,点头:“如此,庾桓是该道歉。”
“楚王,做人做事要讲公道啊!”桓夫人尤不甘心。
楚王,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谢环睨了眼,道:“公道就是,谁先招惹的,谁活该!”
她们好端端的,不会招惹谢钟情,会落到这个地步?
也不看看谢钟情什么身份!
楚王点头:“谢侍中言之有理。”
这下子,庾桓彻底绝望了。
这么明显的事,大伙都瞎吗?
他们当然不瞎,他们只是不蠢!
庾桓实力不低,有底气招惹谢氏,被报复也能扛得住,他们去招惹,那可就别想在建康混了!
谢归远可是司徒啊!
司徒是什么?
司徒位列三公,与太尉、司空并称“三司”。
他参与朝政,教化百姓,掌管民政和祭祀礼仪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还负责选拔人才!
九品中正制里,司徒负责选拔和推荐官员,他需根据官员的才能和品德进行评估,是否适合升任或贬迁,再上报于官家。
世家子弟参与选官时,由他审核品德和才能,再进行批语,世家、德行和才能样样顶好的郎君可授予略高的官职,综合评价低的只能做下品官了。
综上所述,要想要捞个好官,你是万万不能在谢司徒面前留下个坏印象的,如谢司徒、王相国、王司空,以及今日没来此的崔太傅等大人物,他们的一句话几乎就将你的人生定好了。
在这个靠身世和品德、才华选官的世道里,这些当代名人,若说你德行不修,那么你将会被打上“无德”的标签,仕途无望,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面临无数谴责和嘲弄。
所以,谁会傻兮兮去得罪谢司徒呢?
到了这时刻,庾桓两家人尽管内心不甘,然而在两位殿下以及王谢两家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威严面前,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庾桓三个女郎被要求去向谢钟情当面致歉,庾二夫人和桓夫人两人脸上皆是满满的怒容,她们恨铁不成瞪了眼自家的女儿,怒道:“看看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还不赶紧过去给谢女郎赔礼道歉!”
此时的庾姗、庾妙还有桓瑚,心中有着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和委屈,但面对来自母亲威严,又有如此多的看众,她们根本没勇气违背,哪怕心里再憋屈难受,她们也只好磕磕绊绊地向着谢钟情说出了那句道歉的话语。
“谢女郎,抱歉,是我们之过。”
谢钟情觑着一脸屈辱的三女,眼里划过一丝玩味,道:“什么过错?说清楚。”
三女憋屈,怒瞪她一眼,“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谢钟情抬抬下巴,不以为意。
这在女郎眼里就是狂妄,在某些郎君眼里就是真性情,傲娇又可爱。
努力想了想,三女结结巴巴:“是我们不该在背后中伤你,万不该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