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钟情略一惊愕,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白衣郎君。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才是爱,又或说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庾五郎嘴上誓言美得开花,私下却背着她纳妾,而王四郎呢?
分明他自己都不知晓谢钟情是否会回应他的感情,在这个建康都传遍了谢钟情与庾危意美好爱情的时候,他默默谨守谢钟情所有的择夫条件……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一刻,谢钟情真真切切被王政的默默温情打动了。
王政与庾危意不一样,庾危意热烈似火,感染力强,七分的感情,他能说成十分深情;而王政温柔如水,润物细无声,十分的感情,外表看着就七分,唯有靠近他,体会到他默默无声的好才能明白。
原来感情不是嘴上说得最多、吼得最大才是深沉,真正的感情不必挂在嘴边,行动就能告诉你答案。
谢钟情感动得无以复加,双眸盈盈望着厉郎君,对王四郎保证道:“景烨外兄,谢谢你,钟情婚后一定会做好一个贤内助,不会给你添麻烦……”
王政却道,“不必。”
“诶?”
谢钟情一愣,脑子要转不过弯了。
王政眼中笑意潋滟,“钟情若嫁与我,怎么舒服怎么来,总归我亦非家族继承者,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你能开心最好,外妹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是姑父的女儿,再是政的妻子,琅琊王氏的子妇,你不必为我屈就自己。”
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庾危意总抱怨她不够大度,不够体谅他,建康里的世家郎君里面,恐怕除了他就没人能受得了谢钟情的无理要求。
当时谢钟情自己还反思了阵,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如今一瞧,他庾危意就是想规训她!看看人家王政,这才叫真儿郎!
谢钟情愣神许久,再次回神时,深深看了眼这个超凡若仙的郎君,暗忖不愧为朗月居士,真如明月般朗朗高洁,选官考核时阿耶批语“君子皎月,德才卓凡”,如今看来名副其实啊。
王政被意中人看得耳根微红,自谢外妹长大后,第一次如此灼灼观察他,他紧张,却也欢喜。
二人一阵沉默,茶室一片寂静,唯有瓷制茶盏轻微碰撞发出的清脆叮叮声音。
王政拿不准谢钟情的想法,但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想继续相看下去的,遂他慢慢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小女郎再次说话,她问:“景烨外兄,若外妹没记错,你再过不久便要举行冠礼了吧?”
“正是。”王政点头,“某生辰于八月初一。”
大晋世家郎君弱冠后便该娶妇了。
谢钟情又兀自沉默了半晌,似是斟酌了许久方道:“那……外兄是弱冠后大婚吗?”
王政明眸如炬,一瞬不瞬看向谢钟情,猜想她的意思。
钟情此话,是暗示可以让官媒上门提亲了?
王政不知猜的可对,道:“外妹意下如何?”
“尽早。”
“啊?”这次轮到王政意外了。
谢钟情带着点不自然,“小女想尽早完婚。”
拖久了,庾危意回来搞破坏,可不就完了。
愣怔好一瞬,王政拍案,“善!”
大善!他也想早日将女郎聘回家中,这不就是一拍即合!
王政知晓谢钟情愿意嫁与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差点克制不住兴奋地将人拥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人,他终于等到她选择自己。
见郎君脸上深深的喜悦笑意,谢钟情也被感染了,心间淌过暖流,含笑问:“我如今尚未钟情于你,与你成亲,你这般爱重我,不觉不公么?”
“正因为爱重你,所以我从未觉得不公,且不说,多少夫妻在婚前从未见过一面,是何模样都不曾知晓,他们都能相敬如宾一生,而我娶了心悦已久的女郎,某还有何不甘的?”
谢钟情俏脸微红,羞赧道:“景烨外兄且放心,你这般好,是我曾经眼瞎没发现,使得明珠蒙尘,今后定不负你之深情……”
怪不得大兄总言,要她多看看其他郎君。
阿母说过,嫁人一定要嫁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夫妻相处久了,到了后面全凭良心过日子。
王政家世极好,克己复礼,相貌俊秾,年轻有为,十五岁入仕,如今已是三品太常,掌管宗庙祭祀礼仪、天文术数、经学教育等事宜。
这次,她总不会再选错了吧。
商议一致,二人相视而笑,互敬了杯茶。
王政已迫不及待在心里盘算筹划二人的婚事,给谢钟情一个盛大完美的婚礼。
二人又坐了许久,眼看日头不早,二人才起身,打算转路去食肆一起用膳。
方踏出茶室,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钟情!原来你也在此,好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女郎唇边的笑意微滞,她与王政一齐循声看去,见果真是楚王晋离亥。
此时,晋离亥也看到了小女郎身边转过来的清隽郎君,他脸上的笑意一顿,继而很是自然地也打了声招呼,“王太常也在呐。”
王政拱手:“下官参见楚王殿下。”
谢钟情福身:“臣女参见楚王殿下。”
“诶诶,今儿休沐,不必多礼,就当普通朋友,自然相处就是。”晋离亥示意二人免礼。
“谢殿下。”
晋离亥走近,一身缁色描金广袖衫,下裳迤逦,手中一如既往拿着把麈尾腰扇,“钟情怎与太常一起?”
“王四郎乃臣女外兄,今日碰巧遇上,一道品茶。”谢钟情道。
“那也是巧了。”
晋离亥也想起来了,谢司徒的先夫人就是出自琅琊王氏,是王四郎的姑母,虽谢钟情的生母乃继室苏氏,但按辈分,谢钟情仍是要唤王四郎一声外兄。
但晋离亥可不信谢钟情那句“碰巧遇到”,他们肯定是相约好了的,可是谢钟情一个世家女郎,与外男相见不该有长辈作伴吗?谢大郎呢?
晋离亥暗暗扫了眼那光风霁月的王四郎,心里发堵,问:“二位现要去哪儿啊?”
王政回:“时辰不早,我等要去食肆,不知楚王殿下……?”
晋离亥一喜,“巧了,本王亦是。”
王政笑笑不语。
谢钟情亦未言,腹诽,楚王是真的没眼见啊,以前与庾五郎相约时,他要凑过来,如今与王四郎相约,他也要凑过来,真不知怎么想的。
于是,待行至食肆时二人行已变三人行。
有了晋离亥的加入,原先谢钟情还想再与王政小互动培养感情呢,眼下只得作罢。
食肆内,三人跪坐于坐榻上,晋离亥在主位,谢钟情与王四郎在下首相对而坐。
饭前,晋离亥叽叽喳喳了许久,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情,你可知,昭之他写了许多信与你,如今姨母正愁着如何回信呢,要不你……”
“还是别了吧,”谢钟情打断他,“婚事已退,没必要再纠缠不清。”
要断就断的干净,庾危意的事,她才不会再管。
若与庾危意藕断丝连,她对得起正在相看的王四郎么?
“这……”晋离亥一脸为难,须臾,他无奈道,“不是本王有意提及,实是姨母她多次在我耳边念叨,要本王想个法子,让钟情你去信一封。”
桓氏的意思是让谢钟情放下成见,写一封给庾危意,假装没退婚,稳住他,让他安心作战。
谢钟情跪坐端正,把玩手上的刀扇,“楚王如此聪慧,臣女想您定有办法的吧?”
“啊?”
不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