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卷纸换一包烟。”
卷纸.jpg
“哥们儿,要什么牌子?黄沙,帝华,荷叶。”
“黄沙。”
“一打纸再来两瓶水,你七楼是吧,五楼楼道交易。”
中年丈夫关掉微讯群聊,叹了一口气,身旁的妻子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安慰。
丈夫反手搂住妻子,忧心忡忡道:“咱没来得及买东西,现在才刚开始呢,就得换物资,之后可怎么办?”
妻子紧咬嘴唇,也是叹了一口气,“再坚持坚持吧。”
丈夫起身,打开柜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嘴里嘟囔着。
“天杀的,五十块一个卷纸,我看这鼠疫就是帝国搞的,把百姓当银行,蓄水池积满了就把百姓掏空,尤其是那个陈光,肯定有他一份。”
妻子立马起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瞪着眼,压低嗓门厉喝道:“小点声,别给人听见。”
老公讪讪笑道:“没事儿,就发点牢骚。”
“儿子在外面呢,别教坏了。”老婆一句话让他哑火,出门换纸水去了。
老婆拿起手机,上面满是对帝国上下一心的赞歌与祈祷,以及无数百姓身体力行将物资带到城市边界的视频。
她的心沉到谷底,他们家忍痛花了三百五,买了一袋小土豆和洋葱头,还有一箱二十四瓶250ml的矿泉水。
他们不得不买,再晚一分钟,想要剁手都没得剁。
网上看到的瓜果蔬菜,粮油米面,鸡鸭鱼肉到底去哪了,她也不知道。
她知道,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不敢知道,不敢清楚。
虽然声音被死死封住传不出去,但谁敢保证没有被记录,秋后算账。
……
市政厅,指挥室。
比起之前,这里依然井然有序,人来人往,但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字的声音,没人说话,气压低到了极点。
陈光坐在隔壁,脸色蜡黄,黑眼圈包裹的,满是血丝的眼睛望向角落,目光呆滞,嘴上起了一层死皮,手里握着一杯水没有喝。
门口响起敲门声,他的眼珠子重新动起来,声音沙哑道:“请进。”
军方将领开门而入,轻声关上门,走到他旁边俯身低声道:“陈市长,你得支棱起来啊,所有人都看着呢。”
陈光愣了一下,苦笑两声,“我就是个临时的,顶不住了。”
“诶,这不对。”将领顺势坐到他身旁,“一心为民的市长就是好市长,你年轻,有能力,没人比你更有资格统领大局。”
陈光没有被说服,反而说道:“现在的事不是市长该干的,您带过兵打过仗,比我更有资格,更有见识。”
“嗨。”将领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头上稀疏花白的发须,苦笑道:“我老了,要是年轻个几岁,少两个病,我就答应了,总不能其他人奋力抵抗的时候还担心总指挥病危吧,我只能给你作顾问,由你来做决定。”
陈光凝视杯中,头顶的光线直照到底,里面除了水,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反光,连让他思考里面的东西是什么的机会也没有。
“我迟早要被清算,为什么要帮你们。”他开口说道,“断掉物资,垄断剥削经我同意,这件事最高也不会高过我,拿全市人的性命做生意,我即使活下来,也不一定比死了好。”
将领陷入沉默,他知道陈光昨晚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抗击灾祸,也知道外界的某些人将他彻底推进深渊,没有一丝余地。
不答应,那这点积压多年的边角料物资也会消失不见,答应了,就要被盘盘剥削连三角裤都不剩。
他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到全帝国的唾骂,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至少要再过五十年,才有可能为他平反,起码要等后面四、五届中枢大臣们退休致仕,平反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位子和派系影响力,反而会成为助力。
或者,改天换日。
将领浑身一震,被这个想法惊骇得无以复加。
这起灾害来得莫名其妙,又恐怖异常,人为痕迹明显,莫不是……
陈光作为本世纪帝国最大冤案的受害者,为他平反,可以让平反组织的声望达到顶峰。
无论哪条路,陈光必须死。
将领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光,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陈市长。”将领语气郑重,陈光不由得挺起身。
“你会死。”将领一语惊人,陈光眼皮子颤了两下,“你会被市民唾弃,成为牺牲品,还有某些人派系斗争,甚至叛乱的工具。”
“但我相信,昨晚的你只想挽救更多无辜百姓的生命,你的努力让这里的人有了主心骨,你的命令让更多人活下来。”
“那有什么用?”陈光反手用力握住将领的肩膀,脸色狰狞,“他们危在旦夕的情况下还要被吃干抹净,都踏马是我吃的!”
“有一天。”将领轻声呵斥,神情真挚。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洗刷你的冤屈,你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伟人。”
陈光松手,嘲讽地哼了一声,“得等我死了吧。”
“你横竖都要死。”
陈光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骂一句脏话。
“但是。”将领话头一转,“平反后,你是什么?一个背黑锅的倒霉临时市长。”
他盯着陈光的眼睛,缓缓说道:“还是力挽狂澜,含冤而死的下河市市长?”
砰砰砰!
有人用力敲门,打断了两人对话,陈光咳嗽两声,喊道:“进来。”
一名年轻人冲进来,脸上充斥着焦急与惊恐,大喊道:
“市长,天上全是乌鸦和飞虫!您快来看看!”
陈光心里咯噔一声,与将领对视一眼,赶忙走出屋子,进入司令部。
走进门的那一刻,两人步伐猛地止住,嘴巴缓缓张大,瞪大眼睛看着窗外宛如末日降临的景象。
整座城市的天空被重重叠叠数之不尽的乌鸦盘旋笼罩,阳光被完全遮住,城市陷入绝对黑暗。
乌鸦群下,脸盆大小的绿蝇和带着黑白花纹,腹尾盈红的剧毒蚊子乌泱泱聚成无数团直径超过五米的深黑巨球。
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乌鸦尖锐难听的嘎嘎叫声和蚊蝇飞舞的嗡嗡声。
“继续把守好电网和必要设施,打开全市路灯!”将领大声下令,唤醒痴痴望着外面的众人。
“停!”
陈光突然发话,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转身看向墙面上的地图,在城市四周画下几个圆圈。
“优先对这几个公共区域供电亮灯,吸引注意力。
通知所有住户关闭灯光,高层住户到中低层避难,门窗锁死遮挡光线。
一切非战斗人员禁止外出,直到战斗人员开辟出安全路线。
战斗指挥由军方作为最高指挥,任何人包括我无权干预。”
陈光看向将领,将领点点头,大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动!”
指挥部瞬间沸腾,所有人火力全开,将领安排警局局长负责百姓防护后,与手下讨论布置陷阱抓捕样本。
陈光看着忙碌的众人,心中千回百转。
力挽狂澜……
“骤反空杀!”
空转师蹲在打开的后车厢里,一声厉喝,右手狠狠向后方推去。
乌泱泱的蚊蝇乌鸦将一辆面包车包围,突然车后的空气被瞬间抽空。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巨力鼓动空气,将后方冲击的怪物碾成碎片。
血液绿汁爆射飞溅,面包车同时猛地往前飞了一截。
刘丹青油门踩死,两手紧握方向盘飞速打转,躲过一次次前方的蚊虫冲击。
事态紧急,她作为车技最好的司机“被迫”出征。
“还有多远!”刘丹青大声喊道,不用全力喊其他人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全都是嗡嗡声和乌鸦叫。
“一公里!”邓明玉在她耳旁大喊回应。
一只巨大的蚊子爬上后座车窗,将窗户完全覆盖,刚抬起尖锐的口器想要捅穿玻璃,没想到玻璃突然下滑,一只大手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拧。
一声哀鸣后,无头尸体被甩到车后,魏磊扔掉拳头大小的蚊头,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
另一边,李寻清不断甩出惊雷符,将汇聚的怪物炸开,打乱阵势。
“哼?~哼?~哼?~”
江姝静抱着被鸟嘴面具包裹的宁烨头颅,坐在布鸡大酒店楼顶的边缘,嘴里轻声哼唱不知名的歌曲。
一百多米的高空狂风大作,吹得头发四散飞舞,乳白的赤脚在空中摇晃,身后坐满了漆黑红眼的乌鸦,却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她手旁放着一台榨汁机,里面满是鲜红粘稠的液体。
“啊——!!!”
宁烨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她拿出一个奶瓶,将一部分液体倒进去,盖紧后摇匀,打开宁烨面具上的鸟嘴,把奶瓶塞进去。
一边哼唱摇篮曲,一边轻轻摇晃,好似温柔的母亲喂食孩子。
喂完食物,一只乌鸦从鸟嘴面具里冒头,飞向天空,紧跟着无数只乌鸦从面具里飞出。
江姝静见怪不怪,指向下方不远处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小宁烨你看,大家正往医院赶呢,是为了领走你的身体吧。”
她转头看向城市的西南边,脸色有些不喜。
“这世上啊,还是只能信自己,我只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就想毁掉我们的计划,小宁烨,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她用力上下摇晃宁烨的脑袋,一脸惊喜道:“对吧,你也这么觉得。”
“可惜……”她撇撇嘴,话里话外仍有些不甘心,“只能这样了,不然那个臭婆娘又来找我麻烦。”
随即,她抱起宁烨的头颅与鸟嘴热吻,许久唇分,她眼神迷离地望着脚下的城市,有感而发道:
“有奶便是娘啊。”
城市西南部的郊区,有许多在建的工地,现在已经停工,空无一人,一道黑色龙卷连接着天与地,仔细看去,那黑色龙卷是由无数只绿蝇毒蚊盘旋组成。
每处工地内的土地里都长满了上千条青黑色的右腿,脚底朝天,指甲黝黑,就像是秋天成熟的麦穗,随风飘荡。
某个时刻,每只脚的脚心同时裂开一条缝隙,随后如花瓣绽放裂成四瓣,里面的骨头上爬满了颗粒大小的透明蚊蝇。
随着皮肉裂开,一只只苍蝇蚊子飞舞到空中,身体极速膨胀,很快接近人头大小,颜色也急剧变化,由透明变为盈绿与黑白。
右腿的皮肉转眼枯萎焦黑,只剩下一根根腿骨插在地上。
然而很快,骨头上又长出新的皮肉,孕育生命,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朝这里步行行进,身影逐渐清晰。
高个中年男是陆清,他一边走,一边从手上不知哪里来的便当盒里掏出一把无骨鸡爪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身上到处都是脏污油渍。
矮个是一位皮衣少女,一米四出头,一头柔美的紫绿短发,画着哥特浓妆,嘴里嚼口香糖。
少女感觉脖子上一凉,厌恶地远离陆清两米,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拭掉油渍。
擦完又掏出一瓶酒精喷雾,喷了一圈又拿湿纸巾擦拭,直到确认没有任何污渍才停下。
她一脸嫌恶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这种人一起来啊?”
陆清停下咀嚼,认真想了想,吞下食物回道:
“可能你没脑子吧,不像我,我是懒得想。”
“啊啊啊!!!”
无视女生的尖叫,他继续开心地吃鸡爪。
两人靠近目的地,见到青黑色开花的右腿田野,和嗡嗡作响的蚊蝇群,陆清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迅速消失。
女生用颇为理解的同情目光看着他,娇滴滴道:“诶哟,这不是你吃的鸡爪么,种下一只大鸡爪,长出一堆小鸡爪,小鸡爪变大鸡爪,大鸡爪生小鸡爪。”
看到陆清反胃想吐的脸色,她知道只差临门一脚,潇洒挥手,豪迈霸气道:“这片鸡爪地,老娘包给你了,放心吃,食品安全是帝国的第一要务。”
“张秋夕,你他娘的呕——”
肚子如同被一记重拳打击,陆清转头弯腰吐去了。
两人骂过一阵,张秋夕拿胳膊肘想碰陆清肩膀,没想到一下顶到他的腰子。
面对愤怒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不把这玩意儿直接灭掉,用完了不是吗?”
“你脑子被驴踢了?”陆清嘲讽道,见他愤怒转移,张秋夕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留活口,给人送过去,这家伙以后说不准还有用。”
“说不准的事,干嘛一定要做,好麻烦。”
“你以为跟你脑子似的,说不准有,没想到真没有。”
“姓陆的,你陆干净了不想要你那把了是吧。”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陆清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干净内裤,套在一次性筷子上挥舞投降。
张秋夕一时间陷入沉思,有筷子为什么要手抓吃鸡爪。
陆清随手将投降旗丢到身后,长剑出鞘。
张秋夕往自己脸上贴上一张带有繁复符号的符纸,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可怖,漆黑的血管清晰可见,手指甲尖长锋锐,身体僵硬,如同一具僵尸。
黑色龙卷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缓缓朝他们靠近。
“动手吧。”
陆清身先士卒,冲向龙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