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难得出了大太阳,虽说偶尔吹过来的风有些冷,但暖洋洋的日头也晒得很舒坦。
也不过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见到李满仓出来喊她们吃饭。
得着这个指令,几个娃子欢呼一声,拔腿就往坎上跑。
何春花与赵氏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去了席面上落座。
一个一平米大的四方桌,堆了十碗菜,看起来颇为丰盛。
十来号人挤在一起,只等着长辈说开饭。
几个娃子和刘氏不能喝酒,所以拿热水冲了糖水。
其他人的碗里都倒上了山楂酒。
毕竟是过年,再说眼下的日子比她们在山下还要好。
赵氏今儿是真的开心,破天荒的端上了酒碗。
何春花自然不必多说,她早已馋这口酒多时。
不用别人劝,就把碗递给了李满仓,让他倒满。
等着柳大夫动筷,一大家子就开始欢欢喜喜吃起饭来。
李老头和柳大夫上一次什么时候喝过酒,早都不记得了。
就算不是荒年,这酒也是稀罕物,并不是寻常人家喝得上的。
所以两人都是轻轻抿一口,再仔细咂摸味儿。
李满仓看着两个老头这样舍不得喝,就找各种理由敬他们。
三碗下肚,脸上开始有了红晕。
柳大夫就绷不住了,感叹起如今的好日子来。
李老头也不遑多让,拍一巴掌坐边上的大牛,就要他和刘氏两人敬何春花和李满仓。
“我们现在能好好活着,还有酒有肉,你们得记满仓两口子一辈子恩情!”
说着,又让多宝多金两个跪下给他俩磕头,
“你们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棉袄,都是你春花婶子的功劳,你们可得记好了!”
何春花被这阵仗吓得,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没拿稳,连忙起身把两人扶起。
“我们身上穿的碗里吃的谁没有付出劳动,叔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李满仓也笑着劝他,“咱们今儿是过年,可不是论功行赏,叔你可别说谁功劳大,早就说不清了。”
李老头端起碗咂摸了口酒,揩了揩眼角,又继续感叹起来,
“活了大半辈子了,生了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没成想跟着你们过上了好日子……”
何春花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李老头怕是又想起了他那小儿子,勾起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叔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的干闺女,我也跟大牛一样拿您当亲爹孝敬您。”
这一年以来,何春花不动声色的把原主的身世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她刚开始一直不解的地方。
她刚穿来那几个月,一直到逃难前,就没见过原主的父母。
按理说这么个闺女嫁给别人,又生着病。
做父母的怎么着也得在过年前来看看。
可是她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
原主就是邻村何家村人士,她娘消失了好几年,回来时娃已经有三个月大。
把原主丢给自己哥嫂,话都没留一句就又走了。
突然之间多了张嘴吃饭,还是个要喝奶的娃娃,原主的舅母自然不乐意。
那时原主的外祖外祖母还在世,原主的舅母也就不好说什么。
只是平日里抱着她四处讨奶吃时抱怨两句。
何春花的身世也就这样传开了。
所以之前和李满仓继母吵架时,她骂大郎野种,实则是在讽刺何春花。
当时何春花想起这茬事儿来,只觉得自己那两巴掌扇轻了。
等原主长到十来岁,外祖外祖母也相继去世。
上头没了长辈压制,她那舅母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原主就成了那个家里的烧火丫头,平日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
等原主到了年纪,更是要让她给一个打死了老婆的鳏夫做填房。
原主走投无路,被逼的跳了河。
一路漂到了李家村外边的芦苇荡。
刚好被捡鸭蛋的李满仓撞见,将她救起送回了家。
等两人一起回了家,听了事情原委的舅母,非但不感谢李满仓,还说原主被李满仓看光了身子失了清白,要他拿十两银子的彩礼把她娶进门。
那时的李满仓可不像现在吊儿郎当,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
二话不说就把钱凑了出来,不到一个月就将原主迎进门。
然而,进门没多久,却发现原主有些不正常。
何春花估摸着,是她先被逼跳河伤心欲绝,后面又嫁得良人,这大悲大喜来的太突然,让她受了刺激。
原主有时候病的不那么严重,就记得李满仓救了他。
所以便主动以身相许,去报答他的恩情。
并不是李满仓看着原主生病,还没人性的一个接一个的让她生孩子。
这一点,也跟李满仓之前跟她解释的对上了。
之前确实是何春花误会了他,又加上日常和李满仓相处,觉得这人除了嘴欠以外,没什么毛病。
也因此对李满仓改观不少。
李老头自然也知道何春花的凄惨身世。
她没爹没娘,又在舅母手上讨生活,哪里感受过亲情。
所以听何春花提起,便忙不迭的点头,
“好,只要你不嫌弃老头子我是个没本事的。”
“不嫌弃,不嫌弃”
何春花生怕李老头反悔,连忙抱起酒坛给李老头碗里添满。
甜甜的叫了声爹,又转身去给赵氏倒酒。
把两个人哄得又是哭又是笑。
其实这个认干亲,倒不是何春花一时兴起。
从他们一起逃难来到了深山。
李老头一家子就是抢着干活儿。
吃饭却是只许家里人吃一碗,不能再盛。
生怕其他人觉得他们一家子吃的多干的少。
收了棉花后,何春花提出给多宝多金两个缝棉袄时更是如此,李老头说什么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何春花赌气,说要把棉花都丢火里烧了,他这才没再坚持。
其实何春花一直觉得,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一年,都是分工合作,每个人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哪里需要分个主次,所以倒不如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让大家毫无顾虑的劲儿往一处使。
何春花把一圈人挨个叫了一遍,李满仓也接着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敬酒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