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面色一窘,但仍然接过扔来的书,“多谢殿下赐书,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同旁人说,奴婢是殿下教出来的。”
“嗯?”
目光睨向孟婉,方才小丫头这话,怎么听上去是骂他的呢?
他几时教过她偷偷摸摸了?
“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如今奴婢是绣作处的绣女,自然不会说是殿下宫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给殿下丢脸。”
这解释,还不如不说。
容胤听到她这话,就更闹心了,而这时,只见小丫头将书准备拢进袖中,他立马开口。
“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不是将书借给奴婢看了吗?”
她睁大眼睛,却见容胤冷冷看向她,“孤给你,是让你在这里看,否则光凭你这脑子,能看懂上面所写的?”
“啊?”
孟婉一时没能明白,容胤直接将她拉过来,从她袖子里将《世物志》给拿出来,打开上面其中一页递到她面前。
“你同孤说,这上面写了什么?”
孟婉低头,看向那一页,顿时语塞。
原来记着浮光锦的一页上面,用的是西番文字,她根本不认识。
咬了咬唇,脸上露出纠结,好一会才开口,“那殿下能给奴婢说说吗?”
“坐下,笨死了,当初孤让你学,同孤犟,现在知道悔了吧?”
被容胤教训的头低下来,孟婉一声不敢吭,生怕一旦说了什么,他就不教她了。
坐下之后,容胤将那浮光锦的记载说给孟婉听,随后又翻到剪裁工具那一页,看着上面模样有些奇怪的工具,孟婉不禁开口。
“殿下,这是什么?模样如此奇怪。”
“这叫西番铰,是以精铁打造,锋利无比,而中间的卯轴,可使得两片刀刃开合自如,浮光锦需以这种西番铰方才能裁剪均匀。”
容胤说完,孟婉脸上露出为难,“可是绣坊里用的皆是剣刀,并没有这种西番铰,那可怎么办?”
“剣刀是万万不能用来裁剪浮光锦的,否则会让里面的金线脱出,整块浮光锦便会毁于一旦,不过,当初西番进贡之时,也同样进贡了西番铰,如今还在国库之中。”
听闻这话,孟婉眼睛一亮,“那殿下能拿出来吗?”
看着小丫头两眼发亮,容胤故意淡睨向她,“书已经借给你看了,这西番铰你还让孤给你拿来,那孤有什么好处?”
“殿下如今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奴婢哪里有什么能给殿下的。”
孟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满脸都浮上郁气。
听到她的话,容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若孤给你拿来西番铰,你做完衣裳,回东宫当值,如何?”
他的声音,夹裹着连他也不易觉察的紧绷,原本他是不想趁人之危的。
但她身边接二连三的出现旁的男人,他实在是忍不住,尤其是担心将她放在外面太久,回头真跑了。
“不行,殿下,请恕奴婢不能答应您。”
孟婉思索一瞬,就给出了回答,容胤看着她目光里透出的执意,心一点点沉下去。
“你就这般不愿意再回孤跟前吗?”
“是。”
短短一个字,将容胤最后一点期翼给抽空,他手指顷刻间攥紧。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感觉到身边男人气息越来越沉,拢在袖中的手,也跟着紧张的攥起来。
她明明知道,拒绝的话一旦说出来,结果只会是这样,甚至,她已经做好了,容胤将她赶出去,不会帮她的准备。
但是等了约摸半炷香的工夫,她听到重重的一声叹息,随后容胤站起身。
“晚上去南宫,孤将西番铰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书房,孟婉愣了下,心头突然间被千万种不明的情绪所席卷。
容胤没有将她赶出去。
也没有说不帮她。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让她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缓了一会,她才走出书房,此时容胤站在外面的廊苑中,小狸在他脚边欢跳的跑来跑去。
这副画面,若是放在从前,她根本不曾见到过。
可是如今,却是那样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好像眼前的容胤,和她从前所认识的他,不是同一个人了。
察觉到孟婉的目光,容胤没有回头,而是弯下腰,将小狸捏起,放在自己肘窝处。
“还不走?”
他开口,语气透着几分寂寥,孟婉走上前,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多谢殿下替奴婢解惑。”
容胤没有回她,孟婉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当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突然间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正午阳光,落在容胤的身上,他此时逆光而站,同样看着她的方向。
肘窝处的小狸猫,小爪子伸了伸,舒服的眯着眼睛,而容胤站在那里,却全身散发着深深的寂寥。
她看着这样的容胤,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莫名酸胀起来。
“改主意了?”
不远处传来他有些暗哑的声音,顷刻间将孟婉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他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回东宫。
“殿下,奴婢方才想起一件事儿,以前奴婢养的小狸,奴婢给它做过一个小棕球,它喜欢追着棕球跑,奴婢也给殿下的小狸做个小棕球吧。”
她隐下眼底浮上来的酸胀,轻轻弯唇,说完这句话,便见着容胤抱着小狸转过身,朝着书房走去。
“随你。”
当门帘掀开,他走进去的一刹,声音传了过来,孟婉掐了掐手心。
“好,奴婢知道了。”
望着门帘关上,她缓缓转身,将心底莫名涌上来的那股子酸胀给压下去。
许是今日他给她的感觉,太像从前,所以她才会这样思绪烦杂。
对容胤,她不能再动一点一滴情结,她已经万劫不复过一次,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用力吸了口气,走出南宫,这一次,步履飞快,没有一丝停留。
而此时,站在窗楣处的容胤,目光久久凝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双脚迈出门槛,这才低下头,朝着怀里睡的憨香的小狸猫呢喃而出。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孤当真是白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