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张梦,得罪了公主,纵使你位列新科三甲,是大周史上最年轻的探花,又能如何?”
“你糊涂啊,大好前程,全被你弄砸啦!”
“蠢货!还不快快向公主负荆领罪!”
“唉,你可知大周官位,何其珍贵,便是仙人也要敬之三分。你自断仕途,没人能救得了你!”
……
张梦一人一马,独自出了京城,在城门一里外停下。
入京赶考,终究一场大梦。梦过人醒,张梦的鸿鹄之志,终究破灭在摇篮中。他却反觉无比轻松洒脱。
他回首望去。
见京城城门高耸入云,将他拒之门外。
他目光穿过城门,延伸向里,仿佛看到那金銮宫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文武百官齐聚,当世最有权势之人,全在朝堂之中。
张梦知道自己一生之中,再无可能入那金銮宫阙,他仕途已断!
两日前,科举殿试结束,张梦位列第三,乃新科探花。
且是最年轻的探花,同期进士三十七人,年岁多在四十往上。张梦年仅十八,足见是何等风光,何等耀眼。
加之容貌俊逸,气质斐然,虽衣着朴素,但不卑不亢,自有股难言风度。
纵是在金銮宫阙,场中多为当世贵人。但他朝此一站,无人不在心底暗赞一声:“好个翩翩公子探花郎!”
却也因此招来了祸事,被当朝极有权势的公主“赵念念”一眼相中。
殿试之后,陛下赐宴款待新科进士。
宴会上,公主欲将他提前招揽。
张梦心怀抱负,不愿陷党派之争,想真正为仙凡做出事迹。故而严谨措辞,婉言推托。
然…赵念念权势滔天,当场便翻脸,将杯中美酒,倾洒在张梦衣袖上,随后转身离去,甩下一句:“好个不知好歹的探花。”,冷若寒霜,离宴而去。
得罪了当朝公主,京城哪还有容身之地。
张梦堂堂探花,授官之时,只得了个偏远地带的七品小县令。地处西南,物资匮乏,灵气稀薄,可说永无出头之日。
今日正是离京之期。
张梦牵着一匹灰马,站在城门外,虽说半生梦碎,但倘若重来。
他选择依旧如此。
离京便离京!
张梦牵着灰马,毅然决然离京而去。他形貌俊雅,此刻若托关系,与公主致歉赔罪,弯腰屈膝,或许仍可在京城有一番作为。
十八岁的探花郎,纵观大周历史,实属罕见。否则何至让那公主瞧上。
张梦绝非酸儒,相反他行事无忌,甚至颇有些“离经叛道”。只他向来有所为,有所不为。
张梦径朝西南方向行去,走在赴任路上。转过一道山口。这时已黄昏渐晚,眺望远处,好一幅壮丽山河。
他一股志气上涌,又见四下里无人,于是大喊:“狗屁京都,狗屁公主,全是臭烘烘的狗屁。”
他有走数丈,大觉不够解气,于是再喊:“宁做短命官,不做京都犬。金銮宫阙,尽皆狂吠之徒。哈哈哈。”
大骂一句后,张梦心情舒畅,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快快溜了。
小命打紧,快快跑路。
……
大周地域辽阔,京城地处大周中域,从京城出发,赶到任职的“山海县”,足足要行三万余里。
沿途十分艰险,翻山越岭,攀山涉水。
张梦是一读书人,武艺平平,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对付市井无赖尚可,可若遇山匪、邪修、妖怪,便大不够看了。
这世道十足精彩。
仙、凡、妖、鬼…并立,彼此交错,彼此共融,彼此又各有隔阂。
走了约莫十余日。
来到一个渡口,因为夜色已浓,张梦在附近的客栈,小住了一宿。等第二日天色大明,再乘船渡江。
夜里。
天色昏暗,其时已是五月末,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江边客栈因来客杂多,所以每一间房狭窄逼仄。
张梦是个洒脱人,沿路跋涉,有床睡有被盖便可。但这间客房疏于打理,前客的汗臭脏臭,仍有遗留。
睡了半宿,到夜深时分,左右被醺的难以入眠。索性出了客栈,沿着江道缓行散步。
大周的官员意义非凡,仙人、妖物,乃至山山水水,均一定程度受官员管控。
仙、凡间时常交错,常有利益往来。高阶的官员,身份不弱于修士。六品以上的官员,每月俸禄,除“米”“钱”外,还有“寿元”。
是以官海相争,甚至比修士更为残酷。
江面广阔,夜里江风微冷,迎面吹拂,夹杂缕缕水腥土臭气味。但总比客栈内,又闷又醺的客房舒适。
倘若可以,在这野外度过一宿,也未尝不可。
他靠江岸坐下,随手拾起几颗石子,打得江面飘起水花。
便在这时。忽觉眼前一亮。
江面深处,似有某物闪着幽幽白光。
他绕江散步已有半个时辰,渡口附近,均是偏僻所在。夜里并无人家,点亮烛火不睡。
这江面白光,自然不是烛光倒影。而是真有某物,在茵茵闪着光亮。
张梦紧皱眉头,全力望去。但见那白光忽明忽暗,应是江水涌动,叫那东西一沉一浮,顺着江流飘下。
张梦苦读十载,绝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酸儒。他对天地趣事,十足感兴趣。知道天地间,有些机缘不扉之人,捡到某些宝物,从此一飞冲天,改变命途。
张梦倒不敢抱此妄想。
但偶见新奇事物,心中好奇涌起,不住顺着江流,与那白光始终保持恒定距离,方便细细观察。
他望着江中白光。不知因何缘由,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似乎冥冥中,那物事在呼唤自己。
张梦忽想:“此物或有古怪,,江面凶险,我贸然游去,怕凶多吉少。”强提精神,用一捧江水拍洗面容。
确定自己神智清明,未被迷惑心智。再又寻思:“四下无人,茫茫江道,此物与我相遇,此中缘分,极是深厚。若不去见见此物真容,岂不空留遗憾?倘若遭难…我张梦连公主得罪得,还有甚么好怕?且…它似在呼唤我!”将鞋袜脱去,跳入江中,朝那淡淡白光游去。
入了江中,才觉江水冰寒,水流甚急。张梦全凭一腔热血,游了十数余丈。
到了这一步,再想回头,已是不成。江面漆黑,东南西北全难分辨。唯有朝那点白光游去,才是唯一出路。
张梦一咬牙,憋足了气力游去。待到靠近时,伸手一抓。
是一个黄色葫芦,看起来无甚奇怪。
但拿在手中,总有阵阵温热传来,将寒气驱散不少。
张梦举目四望,四周黑茫茫一片。他心中一格挡,知道自己难以善了了。
江水冰寒,会抽离他体温。而江面漆黑,置身江中,根本辨不清方向。
纵使朝一侧直游。也会因江水冲击,暗流波动,无形中偏了方向。
一介凡人,陷入如此境地,绝无命活。
张梦却忽觉畅快,这一刻,宛若置身无尽星河当中,虽孤寂寒冷。
但那甚么朝廷的明争暗斗,阿谀逢迎,都变得忒为渺小,只宇宙星辰恒存。
张梦爽朗道:“好葫芦,但愿里头是一口好酒,叫我临死之前,也醉生梦死一回,哈哈哈。”说罢,拧开葫芦盖子,也不管里面是何物。
当即大饮一口,那味觉忒怪,似辣似甜,似酒似水,似热似冷,但却不难饮。张梦心满意足将葫芦抱在胸前,就这般飘在江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