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S市景苑华栋大厦】狭路封锁阴阳交错（五）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泛着明显的乌青，眼神空洞而无神。
但凡有人靠近他，他就会浑身发抖。
沈佑心那时已经在读医科大学，理所应当地以为，对方应该是有一定的精神疾病。
不算罕见，很多艺术家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莫衍真最多算是比较严重。但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就有这样严重的症状，说不定和压力也有关系。
于是他便提醒他母亲的朋友——也就是那位法国女士——以及她的丈夫莫先生，要让孩子去看看医生。
然而，原本对他笑脸相迎的二人，在听见有关莫衍真的事之后，脸色纷纷变得十分难看，就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人嫌恶和恐惧的东西一般。他们嘴上说着好，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再也没有提起。
那时候沈佑心自己也忙，本就是随意提一嘴，见对方父母不重视，他总不能强行把人押去医院。久而久之，就逐渐忘记了这事。
后来再知道莫家的事，还是听他父亲谈起，似乎是搬到京城去了，说是要发展哪方面的业务，莫衍真也没和他们待在一起，而是去国外进修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一直到现在为止，沈佑心没再听见和莫家有关的任何消息。
如今回忆起来，他确实记得谁说过，莫家夫妻不喜欢住在莫家老宅里，自己在景苑华栋有一套房子。
……这么看起来，就是这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子焕难以置信道，“那个莫衍真，在家里被父母虐待，在学校里还被校园霸凌？！”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震撼三观的东西，看了看那个可怖的洞口，又看了看那件体育服。
“先不说这人为什么还需要去上学，我要是有他一半的成就，我在家里摔碗炸厨房我妈都得夸我有个性！”秦子焕说，“他爸妈有病？！”
骂到一半，他又“嘶”了一声：“也是，肯定有病。虐待小孩的人渣！败类！当时怎么不让这两个人坠楼？！”
左镇潮原本也很气愤，但是秦子焕过分义愤填膺，把她能骂的话都骂完了。
然而情绪甫一平复下来，她却产生了几分疑惑。
A321室里，本身就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这和整个景苑华栋有什么关系？
系统又是因为什么，才让她到这里来？
思及这个问题的瞬间，脑海中“滴”的一声，新任务下达了。
【任务L-012-2：请在12月8日前解开坠楼事件的真相，逾期不候】
【任务难度：LV.3】
【任务奖励：寿命：200天；一百万元】
同一时间，一阵巨大的声响从外面传来，仿佛有什么重物猛地砸在了地面上，发出金属碰撞碎裂的噪音。三人迅速反应过来，立刻赶到房间外，大厅内依旧空无一物，和刚刚毫无变化。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左镇潮边跑边想，「难道那群东西追来了？但没必要等到现在才出现啊？」
门一打开，没在走廊上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只有不远处的电梯间旁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躺在那里。他们拿手电筒一照，才发觉掉在地上的竟然是楼梯间双开门上的那把锁。
左镇潮从30层与32层的电梯间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看电梯边上的楼梯，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些最初都和1层一样，被极为粗壮的锁链和金属锁给锁上了，纹丝不动。
而此刻，金属锁链散落一地，楼梯间那扇门也从原本的紧闭变成半开不开的状态。左镇潮上手推了一下，轻松推开了一条缝。门后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她探头上下张望了一下，里面就是普通的逃生用楼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们刚才已经将整个A321调查得差不多，也的确该去其他地方看看了，现在新的通路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们稍一合计，便打算直接进楼梯间。
正如先前所料想的一般，比起电梯，楼梯间简直就安静平和得跟坟场一样。他们将整个A栋上下走了一遍，发觉九层及以下通往走廊的门都锁上了，十层及以上则无一例外全都敞开着，大有随便他们调查的意思。
最后，他们在30层的楼道内停下了。
出于保险起见，还有对刚刚在30层遭遇的东西的恐惧，左镇潮只是站在楼梯间内远远望了一眼，没有走出去。
“无论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究竟是谁，景苑华栋事件主体还是在30层发生的。”沈佑心说，“我们没法避开那里，连接通道必须调查。”
秦子焕拿着手电往外头照了一圈，没发现先前那些东西的痕迹：“走呗，反正现在楼道也开了，大不了咱们就跑，跑不过就跟它们拼了！”
左镇潮：「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自杀倾向？动不动死啊死的。」
兰达姆淡然回答：「不及您万分之一。」
左镇潮怀疑它在骂她。
俗话说，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秦子焕为了彰显自己的确已经不害怕了的事实，直接拿着两个强光手电顶在最前面，将整条走廊照得宛如白昼。
远处的连接通道空无一物，就好像先前站在那里的东西不过是错觉。
三个人紧紧挨着往连接通道的方向走，随时准备掉头就跑，然而当走到A301室正前方时，沈佑心突然出了声：“等一下。”
左镇潮和秦子焕的脚步齐齐顿住，转头就发觉走在最后的沈佑心正站在A301的房门前，似乎正在观察什么。他的视线与门中上部分齐平，停留在猫眼的下方。
“看这里，有痕迹。”
沈佑心拿过手电筒照在猫眼下侧的部位，光线折射，终于将门板上的不对劲彻底照射出来。
那里似乎有个不太寻常的凹陷，甚至还有微不可察地掉漆，但面积不大，只存在于大概一个手掌的大小。
“有痕迹怎么了？”秦子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这里不是普通公寓，而是景苑华栋，根本不存在因为年久不维护而产生这种痕迹的可能。”沈佑心说，“而且你不觉得这个位置……不太对劲吗？”
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那个不易察觉的凹陷，正好位于与左镇潮肩膀齐平的位置。
左镇潮知道沈佑心想说什么了。
这个高度，正好是一个人敲门能够到的高度。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有关景苑华栋事件的详细经过——监控录像中曾经提到过，那些坠楼者在逃亡的时候，大多都会选择去敲响30层或是20层的住户的房门。
由于住户不会回应，他们又赶着逃跑，通常敲一会儿也就放弃了，继续往连接通道的方向跑。
可倘若这门上的痕迹真是出于此因，那敲门者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敲了多久？
或者说，这根本不能说是敲了，完全就是拍门吧？
完全不符合事实的景象让左镇潮有些汗毛直立，她开始怀疑起那些所谓“监控录像”的真实性。会不会有可能，真相根本就不是通报中所说的那样？既然如此，事件记录又有多少是可信的？
思及此处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
很轻、很脆，带着几分黏稠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面上。
左镇潮警觉回头，瞬间调出属性加点界面，随时准备给自己加上3点速度立马跑路。
然而连接通道的方向依旧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漆黑一片的夜色中连星辰都屈指可数。光线在那个方向照了一圈，再度转回来的时候，左镇潮的手突然停住了。
光斑停留在从A301室的门廊通往连接通道的走廊，靠近通道那一侧的矮墙上。
在那个不过半米高的位置，多出了一个血红色的东西。
一个血手印。
很快，又是一声“啪”，一个新的手印出现在了它的旁边。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趴伏着身体，将手按在了墙上。
下一秒。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手印开始迅速增多，矮墙上挂满了一个个血红色的印记，甚至能见到猩红黏稠的血液从墙沿上淌下，流到地板上——
那些手印和A301室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向着其方向逼近！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好像在朝着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左镇潮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烫的瞬间，就死死盯着血手印的方向，试图在内心喊“诏狱”。
兰达姆的声音贴心地在脑海里响起：「您的灵视等级过低，无法捕捉到对方实体，『诏狱』不起作用。不建议您浪费hp。」
左镇潮能屈能伸地立刻给“速度”加上3点属性点，转头就大喊：“快跑！”
秦子焕和沈佑心反应迅速，立刻跟在左镇潮后面跑得飞快。
那催命一样的“啪啪”声还在持续，左镇潮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他们刚刚所站着的位置已经布满了血红色的手印，门上、地板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色！
似乎是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那些手印竟然从门的底部一直延伸到最上面，最后直接出现在了天花板上！
“我靠这玩意儿会上墙！”
“这他*是蜘蛛侠吗？！”
“是那些坠楼的鬼，又追过来了！”
“左姐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不是等等，你跑什么啊，放大招搞它啊！”
“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怎么绑？！”
三人前脚刚跑进楼道，后脚沈佑心就稳健地把门关上，将那阵“啪啪”的噪音彻底关在了外面。
尽管如此，左镇潮并不认为这种材质的门能挡住那玩意儿多少时间。
如果说刚刚的30层，那些坠楼鬼还是没跳下去时候的状态，甚至能直立行走——那现在这种在地上爬的行动方式，绝对是它们已经跳下楼的状态，哪种更凶不言而喻。
“我……我听网上的高人说，那种普通的厉鬼，哪怕死得很惨，怨灵身上也不会带血……带血的都是已经害死过活人，造了杀业的……”秦子焕脸色难看地说，“外面这个，说不定已经——”
“下楼，这里不安全！”
于是时隔不过3天，左镇潮又经历了一次楼梯间极限逃生。
他们原本想先下到其他楼层再想办法，然而走了不过三层，一阵熟悉的“啪啪”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不是从楼上传来的，而是楼下！
左镇潮从楼梯扶手探出去，朝下方无限延伸回旋的楼道看去，只瞧见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那惨白的墙壁上陡然出现了一个个血红色的手印，正在飞快朝着楼上的方向蔓延！
“楼下也有！”
“我靠，包抄啊？！快掉头！”
根本顾不上多想，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三人瞬间折返，反朝楼上跑去。此刻他们的速度都相当喜人，没一会儿就重新返回到30层的高度，继续朝31层赶——
然而，跑离30层还没多久，他们便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显然是门被撞开的动静！
左镇潮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待会儿楼上再出现血手印，她也不管“诏狱”能不能派上用场，直接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楼下“啪啪”的声音一直在追，他们一路大汗淋漓地跑到了36层，也没有看见有其他血手印的痕迹。
即便如此，身后的东西穷追不舍，他们目前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用漏风的嗓子吼：“去顶层，走那边的连接通道！”
跑在最前方的秦子焕率先登上顶层，直接抬腿一脚踹开楼道大门，三人冲出楼道，朝着连接通道的方向跑。
在这期间，左镇潮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他们跑得太快了，那些血手印还没从楼道里面追出来。
她略微松了口气，刚要回过头，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
先是被什么东西追逐，到走廊后像是将东西甩掉、却时时刻刻都戒备着，为了逃生往连接通道的方向跑……
这一串流程，不觉得很熟悉吗？
而踏上连接通道后，下一步就是——
她悚然，看向不远处已经即将跑进连接通道的秦子焕：“停下！”
秦子焕的右腿已经踩上了通道玻璃制的地板，听到她声音的瞬间，猛地止住了步子——
下一秒，他脚下的玻璃如同被踏碎的波纹，霎时间层层开裂！
“唰”的一声，整个通道如同被什么抹去了一般，骤然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秦子焕半个身子就这样露在外面，脚底是40层的高空，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在他即将失去平衡，就这样栽倒跌下去的瞬间，一只手猛地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直接往后一摔，坐在了地上。
他瞳孔紧缩，劫后余生带来的刺激让心脏飞快跳动，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高空，条件反射地往后面又坐了坐。
沈佑心将按住他肩膀的手收回来，也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连接通道，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下一秒，像是视野突然晃了一下，秦子焕面前那空荡荡的黑暗中，顿时多出了一堵墙壁。而几人身边那显示着“A401”的门牌号，数字飞速变换着，重新变成了“A321”。
他们根本没跑上顶层，而是回到了32层！
“秦子焕！”左镇潮跑在最后面，这会儿才好不容易赶到，“你没事吧？！”
“没、没事……”秦子焕扯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今晚第二次，都习惯了……”
“那东西想让我们走坠楼者的老路。”左镇潮说，“如果刚刚我们跑上连接通道，现在已经死了。”
秦子焕脸色更难看了，很没安全感地往她身边靠了靠：“那些血手印——”
“没有追出来。”左镇潮摇摇头，“就像那些人面临的一样……那些东西，不会从走廊里追出来。”
她话音刚落，背后的A321室，突然传来一阵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三人瞬间回头，从他们的角度，没法看清门内的情况，只能瞧见门被缓缓打开。
一双惨白而修长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轻轻地按在门框上。
然后，一个“人”——或者说形似“人”的东西——探出了半个被血彻底染红的身体，侧着脑袋，慢慢地转过了头。
一双猩红而空洞的眼睛，看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