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S市师大西校区：尸首与死灵共舞（四）
那张脸的五官已经肿胀到难以辨认，只剩下眼白与血丝，皮肤上散落着无规则的淡红色尸斑，苍白的唇角和鼻孔外溢白色的泡沫。
左镇潮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宕机。
未等她从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回神，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叫：“跑啊！”
她的手被大力攥住，整个人被拖着往楼下飞速移动，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拽下楼梯，周围的画面在不断向后倒退。
直到被拽下十几米，位于楼梯拐弯处，左镇潮才彻底看清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血红色的身影已经慢慢直起了腰，继续以那种缓慢的、摇晃的步伐，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她大口呼吸着，没有松开秦子焕的手，在他的帮助下不停向下跑去。
左镇潮努力转动自己僵硬的大脑，试图思考：他们应该继续这样往下跑吗？还是说离开楼梯间，前往外面永恒不变的第四层？
如何保证那里是安全的呢？如何保证那是与之前相同的第四层？
就算他们成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怨灵就在他们背后，当面进柜真的没问题吗？
肺部和胃都在灼烧，浑身的器官都无法承受她这样剧烈的运动，如同置身烈火之中一般，不堪重负地发出哀鸣，背部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浸得她发寒。
好热……好冷……
好疼……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支离破碎。
但她不能停。
背后的凉意还如影随形，刚刚那种致命的恐惧感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
她唯恐自己一停下来，就是那张肿胀的脸，那身血红色的长裙——
“坚持一下……”秦子焕死死攥紧她的手，几乎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呼吸急促地说，“再坚持一下！”
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
脚底已经没法接触到阶梯，她整个人像是一张纸，软绵绵地半倒下来。
身体被拖拽着不停磕在楼梯上，手臂、小腿，已经布满了各种擦伤与淤青。
【警告：】
【宿主的hp已低于30%，到达安全临界值】
脑海中警报响起的那一刻，左镇潮彻底到达了极限。
她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猛地往前栽倒，跌入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秦子焕被左镇潮结结实实砸了一下，差点也栽倒滚下去。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刚把女孩揽进怀里，就发现刚刚一直紧紧跟在身后追他们的鬼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很远，只能依稀听见“嘀嗒”的水声。
左镇潮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整个人滚烫无比，手心却冰冷，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都怪他……
都怪他提出什么要下楼！
秦子焕心里满是自责与懊悔，他手足无措，试图去查看左镇潮此时的身体状况，却发现自己对此完全是一窍不通。
“嘀嗒”声在逐渐增大。
不行，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了！
他不能把左镇潮一个人丢在这里……他答应过要保护她的！
他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同类”——
他绝对不会放弃。
秦子焕深呼吸，一咬牙，手臂发力，直接将左镇潮整个背了起来，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身上。
确保她不会随便移动后，他才暂时地松了口气，再度加速朝楼下跑去。
*
左镇潮是在不停的上下颠簸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就听见巨大的“嗡嗡”耳鸣声，感受到口腔里甜腥的铁锈味，眼前一片血红色，甚至鼻腔里都痒痒的。
她奋力抬起无力软绵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伸到面前一看。
满脸是血。看来是身体负担太大，七窍流血了。
她内心平静地想，竟然都这样了还没死。
这条命真是跟甘蔗似的，脆，但是硬。
“左同学？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一出，左镇潮在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趴在秦子焕的背上，还在黑暗阴冷的楼梯间中不停下楼，青年的体温贴着衣物传递给她，让她冰冷的身体暖和了不少。
他听起来简直像是要喜极而泣：“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死了……”
就这么软绵绵地贴在他背上，要不是她身上还烫得要命，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背着的是具尸体了。
“我……咳、咳咳……”左镇潮刚开口，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就猛地咳嗽了好几下。
秦子焕吓得赶紧用托着她的手拍了拍她：“你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你状态很不好！”
“咳、没事……”左镇潮咳了一阵，努力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迹，“我不要紧，谢谢你……”
谢谢你没丢下我。左镇潮在内心补完了这句话。
秦子焕毫无疑问是个言出必践的好人，不愧是评分高达8.4的优质人类。
“还谢什么啊……”秦子焕哭丧着脸，“我都数不清我下了多少层了，还没见底！我们真的走得出这个鬼打墙吗？”
“你、咳、你一直在下楼吗？有没有试图离开楼梯间，到走廊上去，或者往回走？”
“没有，”秦子焕显然经常锻炼，哪怕背着个人走了那么多级楼梯，也不见他气喘吁吁，“那东西还在后面追着呢，我也不敢随便往走廊跑，只能先一个劲下楼了。”
左镇潮仔细听了一阵，轻轻拍了拍秦子焕的肩膀：“停下来吧，先不用跑了。”
她本意是想拍肩，但手臂实在没有力气，冰冷的手指就这样触到了青年裸露在空气中的颈侧。
在碰到的一瞬间，她手下的肌肤便彻底僵住，猛地颤了颤，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处蔓延到耳后，烫得吓人。
“你、你你你——”秦子焕慌乱得要命，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他气势汹汹地叫住她，语气又瞬间软了下来，“我、我停就是了，你别乱动……”
他将背上的人放在阶梯中段的平台上后，立刻用手捂住脸、背过身去不看她，好像是怕被发现什么。
左镇潮没太理解他这突然之间有些莫名的状态是出于何种原因，但考虑到他没被吓傻就已经是人中翘楚，她决定还是不要对此过多置喙。
她看了眼上一层的楼梯，确认的确是空空荡荡后，示意秦子焕跟上。两人谨慎地走进了贴着“4”字贴纸的楼层，右拐进入了这里的卫生间。
不能保证这里和五楼一样是安全的，但是有点遮挡物也好。
左镇潮勉强靠着墙壁站直，想去打开水龙头，让自己昏沉的大脑清醒一下。然而她拧了半天，那东西还是相当不给面子，半滴水都没掉下来。
「……对了，」左镇潮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停水了来着。」
“左同学。”秦子焕小心翼翼地叫她，“你身体还好吗？”
他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无法治愈的疾病？毕竟正常人再怎么过度运动，也不至于七窍流血。
但他又怕自己说话冒犯到她，只能这样谨慎地旁敲侧击。
“没事。”左镇潮摆了摆手，没有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气息微弱地问道，“关于鬼打墙，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秦子焕咬了咬唇：“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对其的认知只停留在听说过而已，否则也不至于这样慌乱。
「早该预料到的……让我想想，如果一味逃窜是没用的，那就只能直面恐惧了。先前我们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待着，找不出破局的方法，或许要深入到走廊里面试试？」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子焕，青年用一种好像在看柔弱易碎品的眼神盯着她，有点为难：“但这样很危险。”
“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我可以从走廊那头开始调查，你从这边开始。”左镇潮提议道，“我没有在这一层听见滴水声，女鬼应该还待在楼梯间里，它只会从你这边出现，但你跑得快，应该可以很容易甩掉它。”
“最好的结果，如果我们会在女鬼还没找过来之前就找到出去的路。而最坏的情况，就是你没有成功逃走，我也在你之后被它杀掉。”左镇潮叹了口气，“不过，目前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你觉得呢？”
秦子焕也不是傻子。如今再去说什么“等待公安来救”，已经是天方夜谭。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甚至连警笛声都没有听见，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这栋教学楼，而他们则是被分割出了现实。
他满口答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比左镇潮危险几百倍，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先扶着她过去，不过被左镇潮拒绝了。
四楼的布局与一楼并没有什么差异，硬要说的话，就是教室都是实验室。左镇潮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也未曾在这里看见其他的出口。
「……说是要调查，但到底要调查点什么？跟玩游戏一样，看见有用的没用的全都带上吗？我可没有那种四次元背包……」
毕竟是废弃教学楼，左镇潮几乎快把教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在里面找到除了垃圾以外的东西。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产生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把窗户打碎，跳下去试试？我记得教学楼的某个方向就是人工湖泊，会不会就是窗户朝向的这一边？」
她靠近窗边，贴近玻璃，却依旧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窗户像是被贴上黑色的贴纸，别说能否看清底下有没有湖泊，她连城市的灯光与天上的月亮都看不见。
「我劝您还是不要做出这样的豪赌。」兰达姆幽幽地说，「万一下面不是水，跳下去不死也半残。」
左镇潮本来就只是想想。她越过实验教室中的那张大型桌子，蹲下去调查桌底，除了一个铁皮水桶，什么也发现。那水桶动辄发出刺耳的动静，左镇潮害怕引来女鬼，拿起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那里头除了还有一些残留的清水，空无一物。
她刚刚走出教室，就看见秦子焕站在走廊另一边朝她挥了挥手。
他似乎有什么特殊发现，看起来很高兴，手上还拿着一只什么东西。
左镇潮没有看清。她想走近一些，但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寒意突然侵袭全身，刺激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她看向秦子焕的方向，只感觉那里的空间似乎骤然扭曲了一下，下一秒，刺目的血红色突然出现在楼梯间内！
它来了！
血色的长裙只是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就以一种比刚刚要快上不少的速度，朝着秦子焕的方向逼近。
左镇潮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肾上腺素在飞速飙升，心脏疯狂跳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到下颌。
她以为秦子焕会朝着她的方向跑。
然而青年却没有，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将手中那个东西狠狠扔向女鬼，毫不犹豫地退回了短走廊内。
女鬼被突然扔过来的东西打得顿了顿。它站在原地，动作迟滞地低下头，去看那个掉落在地面上的物品。
它微微张着惨白的嘴唇，从喉口发出模糊而嘶哑的嚎叫。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凝聚成水滴的血液自发尾滑下。
“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下一秒，一股刺鼻的恶臭伴随凄厉的啸叫声，骤然从女鬼身上爆发开！
血红色的破烂长裙开始无风自动，刺目的红色液体像是沸腾了一样，不停向外汩汩涌出，发出阵阵空气爆裂般的声音，逸散开灼热的白气！
它发怒了？！
秦子焕已经无暇再去顾及女鬼突然暴怒的原因。他此刻正站在卫生间的入口处，手臂上青筋暴起。
那只女鬼要是敢进来，他就跟它同归于尽！
秦子焕很幸运。
女鬼的确没有踏入短走廊。它像是被一扇隐形的门拦住一样，在楼梯间外不停徘徊。
很快，它失去了耐心。
血红色的裙摆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化为根根分明的血色尖刺，缓缓对准不远处的秦子焕——
“卧槽！”秦子焕难以置信地骂了一声，“还能这样？！”
他不停地向后挪动，试图从尖刺的攻击范围中撤离，可小腿却在发软，过度紧张让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就在此时——
“喂！”
一声叫喊突然从长走廊深处响起，同时吸引了秦子焕和女鬼的注意。
女鬼的脖子像是生锈的零件，一下一下地拧过来，只有血丝的双眼无声盯着那个方向。
漆黑走廊的尽头，衣着单薄的少女正一手撑住墙壁，另一只手高举自己的手机，播放吵闹聒噪的音乐，竭力将女鬼的视线吸引过去。
显然，她成功了。
女鬼那张肿胀到无法辨认五官的恐怖面庞此时已经因为暴怒而扭曲，它将嘴张到最大，从喉咙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它收起那些毛骨悚然的尖刺，小腿以一种夸张的弧度撇开，嘶吼着向着左镇潮的方向跑来！
左镇潮也被它这突发恶疾的癫状吓了一跳，暗骂一声就拖着自己的残躯往教室里溜。
她在出头之前已经算好了自己的退路——总之先躲到桌子底下，跟这怪绕一波！
生死时速间，兰达姆又在她脑子里叨叨：「请宿主不要将现实当成恐怖游戏来玩。」
左镇潮怒吼：「你也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