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羌王庭格外的清寒。
整片天地冷出一种清洁的冰透感。
无数冰棱若隐若现地藏在云间。
太阳穿过云层出来。
射出的阳光被云层间的冰棱折射。
云里似有若无地平白多了一个太阳。
崔泽率领青州军一进北羌王庭所在的草场。
他立刻竖起耳朵。
细碎的风声里偶尔夹杂一点枯黄草叶的发脆的梭梭声。
不过一个瞬息,崔泽便听出来——
北羌王庭太安静了。
这里没有北羌大军!
崔泽和王秀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冒出说不清的喜悦。
王秀指了指天上,轻声打趣道:
“崔帅,天显二日。”
“这不和塔纳斯传说对上了吗?”
“北羌可汗这次肯定得落我们手里。”
崔泽眉间含着淡笑浅浅点头。
他打了个手势向后传令。
整支青州军有序地蛰伏起来。
青州军像草丛中的巨蟒。
蜿蜒着,隐蔽着,靠近核心的北羌王帐。
北羌王帐中正热闹。
没人顾及外头生了什么风波。
北羌的於利可汗正在帐中宴请王师六部的使者。
说是宴请,实际上没人喝得下酒。
两方面红耳赤早吵过了一轮。
於利要六部继续出兵。
六部却说什么都不肯。
安霍部的使者长得像头壮硕的熊。
他猛地一拍案,差点把矮矮的长案直接拍进地里。
“我们安霍部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但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们不会再配合可汗出兵。”
於利可汗手下的将领不甘示弱,也拍桌骂道:
“现在你们不打。”
“等我们被迎进昭国皇都,坐拥整个昭国。”
“你们安霍休想分到一块土地,一个奴隶。”
安霍部的使者立马发出一声嗤笑。
他和其余五部的使者对了个眼神。
五部的人都认同他。
甚至和安霍世代有纠葛的卡纳部也暗中点头,表达对安霍的支持。
安霍部那像熊一样的使者看於利的眼神越发的不恭敬。
“就凭你们还想打过去?”
他撇了撇嘴。
“可汗还不知道吗?”
“塔纳斯的化身降临在昭国青州,是青州军的主帅。”
“可汗还是先担心自己的金冠戴得稳不稳吧。”
於利可汗手下的人听见安霍使者这么轻慢他,纷纷拔出刀。
对着刀锋,安霍使者脸上却只有不屑。
“我代表安霍来到这里,不怕变成一具尸体回去。”
於利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见威逼不成,一挥手让手下人把刀都收了去。
他拍了拍掌。
让手下人拉上来一个手脚戴满镣铐的奴隶。
那奴隶长发披散,胡子拉碴。
身上破衣烂衫,手脚冻得生疮流脓,活像个野人。
但六部的使者一见他,都认出了他。
“他……他是昭国龙虎军的大将崔鼎之?!”
几人相互看看,又窃窃私语。
“崔鼎之还没死?”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於利享受着六部使者看见崔鼎之后生出的本能的恐惧。
他更享受奴役曾经强大的敌人的快感。
於利把空了的金杯随手递到崔鼎之站的方向。
“倒酒。”
崔鼎之满眼恨意。
但他想着他曾经的部下。
被北羌人当奴隶折磨的昭人。
崔鼎之单膝跪下,托起金壶为於利倒出正好满杯的酒。
酒里混着奶,散发着诱人的甜味。
於利一口灌下去,喝得舒爽。
他擦了擦嘴,道:“昭人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看他,崔鼎之,曾经让你们闻风丧胆。”
“到头来,还不是跪在我身边服侍我?”
於利站起来,掷出豪言。
“塔纳斯的子民们!”
“塔纳斯的荣耀永远在我身上。”
“跟着我向南去,占领最丰美的土地,享受最好的生活。”
“无论什么样的昭人,都不堪一击。”
“终将死在我的弯刀之下。”
於利的豪言壮语响彻王帐。
可惜他的话没感染到任何一个使者。
六部使者跟拆台似地齐声反对他。
大家说什么都不肯再跟崔泽和他手下的青州军碰上。
甚至还有稍弱的部落使者提出在议和中向昭国称臣。
“我们本就是塔纳斯的子民。”
“回归塔纳斯的治下有什么不对?”
於利猛拍了几下桌压下众人的话。
他愤愤地指着自己的脑袋道:
“我看你们脑子都被羊啃了!”
“我说了塔纳斯不可能降临在昭国!”
於利忍着气,把手指向南方。
“昭国的皇帝都跪了。”
“这个时候,你们让我向他称臣?”
王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六部使者都没说话。
但他们看着於利,分明用眼神在说:
对啊,向昭国称臣。
为塔纳斯的化身献上敬意。
於利被他们看得从头到脚都冒火。
他把手一甩,放话道:
“不可能!”
“除非昭人能把我抓住,绑去昭国的皇都。”
“否则我这辈子绝不可能给昭国任何一个人下跪!”
於利可汗说到后面,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结果伴着他愤怒的吼声,一柄青锋刺入王帐的毡帘。
青锋一抹,整块毡帘被劈成两半。
劈成两半的毡帘被吹开。
顶着风,崔泽提剑进到王帐内。
他环顾一圈,认出六部的使者。
也算老熟人,战场上都见过。
崔泽眼眸一转,最终定在头戴金冠的於利身上。
太阳的光芒从破裂的毡帘中涌进来。
落上崔泽的剑刃,又折射到於利的王冠上。
於利的王冠的正中央是金雕的一只像白凤又像鹰的鸟。
鸟的口中衔着一块硕大的纯净的白宝石。
在崔泽剑锋折射的光的照耀下。
白宝石映出的光显得无措又慌乱。
於利的声音也是同样的。
“你是什么人?”
崔泽缓慢地眨了下眼眸。
他北羌话没跟王秀学多少。
於利的话他听得懂,但他回答不了。
为了帐中所有人都能看懂他的回答。
崔泽从腰间解下鎏银的錾刻着神鸟白凤的面具。
他将面具扣稳在头盔上。
崔泽身后,破裂的毡帐被风卷起。
天边的太阳和云层中似有若无的太阳一左一右。
活像两轮太阳。
顷刻之间。
天上二日和戴了面具的崔泽一起,烙进所有人的眼睛。
整个王帐里的北羌人齐声爆发出剧烈的哀嚎。
“塔纳斯真的降临了!”
“天罚!是对可汗的天罚!”
“於利完了……”
在众人哀嚎间。
一个又一个的青州兵跟着崔泽的步伐涌进了王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