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想问我？”他坐在那儿，扬着浅笑，“还是没想好先问什么？”
顾十安突然不在意眼前的是不是幻象了，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是你要杀我？”
“小没良心。”他点了点鼻尖，睨她一眼，“没闻出来？你那鼻子白长了！”
所以，“不是你！”
顾十安松了口气，随即双眼泛起酸意，不纠结是谁对她动手，也不纠结自己当时伤的有多重，只在意——“你怎么不来找我？”
她突然像个在外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遇到能让她告状的亲人长辈。
师父挑眉看她，“你过得不好？他欺负你？”
随即否认道：“他又没功夫，只有你欺负他的份，谁还能欺负你？”
“你知道？”顾十安猛地意识到，“你都知道，你来找过我？那你不来见我？”
“还不过来？非得隔这么远？”师父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还怀疑我杀你？”
“没有！”顾十安脱口而出，她是怕这一切都是幻象。
假的就假的吧，她是真想这个老头子了。
飞奔过去时，脑海中冒出来林南风的一句嘟囔：师父这么年轻，怎么说他是老头子？啊——想起来了，修道不老不死嘛……不老……
声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反正脑海中重新静下来。
跑到他面前，顿了一会儿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他对面，“说吧！”
“说什么？”师父挑了挑眉。
“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顾十安戳戳他的脸，确定戳到肉，又猛戳两下泄愤。
“啧……差不多行了啊。”师父语气嫌弃，可却没有躲开她的手，“还想不想听了？”
“你说你的！”顾十安又用力戳戳他的肩膀手臂，确定不会消散不是幻象，才好整以暇等着他往下说。
静默一会儿，师父问了一句，“过得好不好？”
“你说呢？你不是什么都知道？”顾十安有点赌气，还有点委屈。
“知道是一回事，听你说是另一回事。”师父眉眼欣慰望着她，“越来越像个人了，以前你可没心没肺透了。”
想到曾经她总是冷着脸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比以前可爱了！”
顾十安龇了龇牙，“别岔开话头，说说当日谁装成你杀我？”
“你相公借用身体重活在死后三十多年，你呢？怎么想的？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相处这么多年，想要猜到她的心思并不难。
顾十安思忖片刻，“不是吗？”
“你原本就生活在这片天地，能修炼只是我看出你天赋异禀，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缘……”
“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天赋异禀，也不看看我是谁？”师父嘚瑟扬起下巴，随即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怪我，当时常跟你说修炼的事，让你误以为天底下谁人都能修炼。”
师父沉吟片刻，“相处这么多年，你一直叫我师父，还从不晓得我叫什么。”
顾十安望着他，听他一字一顿道：“我叫天机，是长生族人。”
长生族？
她前阵子才从林南风那儿听到长生族，真没想到自己师父是长生族人。
“活了太久，很多事也记不全了，想到什么就跟你说什么吧！”天机沉默良久，缓缓说起恍如隔世的过往。
长生族避世不出，族中有五行八卦大阵护法，族人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族中人都活了很久，自天机有记忆以来，族中就没有人去世。族人清心寡欲，许久都没有新的婴儿出生，对族人来说也并不是大事。
山中岁月漫长，时不时会有人误闯进来，族人救回来后便会留下来和族人成婚生子，天机才渐渐知道外头的事，因有了外来人他才看到了生老病死。
有孩子出生，随着孩子长大，外来人会老会死，而那孩子跟其他族人一样，修炼到一定程度后便不会再老去，可外来人怎么修炼都成功不了。
天机跟着师父长大，他还有个师兄叫在劫。
师父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师兄在劫是漫长岁月中天赋最高的一个，相比起来天机的天赋普通，可师父却从不教在劫修炼，一心教导天机。
天机很笨，最简单的入门心法都要练很久很久。
他总能看到师兄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生不忍便偷偷跟师兄讲，他怎么都练不会的东西，在劫稍稍学一会儿便能融会贯通。
师兄学会后，从旁指导他。
很长一段岁月中，师兄弟两人感情甚笃，是师兄弟更是亲人知己。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在劫常常和他聊起外面，他们只从外来人口中听过外面。
春去冬来，不像族中四季如春。
街上有各种摊贩，货郎走街串巷，孩童嬉笑，婚丧嫁娶……
他对一切都充满向往，天机心中也是向往，可他比起外头，他更想陪伴在师父身边尽孝。
变数就在村中闯入了最后一个外人，他跟在劫聊很多外头的事，说起战乱，说起天灾……
在劫偷偷溜出族的事被师父发现，师父将他关了起来，想要绝了他的心思。
每日，天机都给他送吃的，听着他苦苦哀求，天机心中不忍去跟师父求情。
师父却说，在劫若出去会引来灾祸，天下大乱。
师父呢喃着要废掉在劫的灵根，让他一直待在族中永绝后患。
天机哪里懂什么天下大乱，他只知道师兄可能会死，便偷偷将在劫放走了。
后来，一切都跟师父料想的那样，在劫回来烧死了族人，没人知道他为何这样做？
天机濒死之际，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在劫说：“天下只需要我一个长生的人就够了！师父不会放过我，等他来杀我，不如我把你们都杀了，师弟，你安心去吧！”
听到这里，顾十安忍不住插嘴道：“可你没死啊！他没忍心杀你！”
“先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天机语气幽幽，沉默良久再开口，“我醒来时，族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和他……我满天下找他，知道他良心未泯，我想引他回正途，岂料让我知晓他在外头做的事，我下定决心要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