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边的火烧云染红了天空。
林大安赶着牛车往梅花坳方向走。林南风坐在后头,面上难掩疲惫眸光却异常黑亮,这一天对他来说很新奇有趣却也很累,如今他身子骨不好,搬搬抬抬不是普通的累人。
“收猪这方面,咱村的林泉眼力好,我平日里收猪都是找他收,他会帮着处理好送到主家。这回办喜事的主家和他有点儿过节,我就不好找他干活只得自个儿去,我挑猪的眼光可没他毒!”
林南风浑然不在意身上沾染着腥臭味,兴致勃勃道:“安叔,像你这样的手艺要是去酒楼,一个月能挣多少?”
林大安想了想,“不好说,我一个师兄原先在镇上酒楼干过,一个月四百文,这已经算东家大方的。通常镇上厨子的月钱是三百文上下,低的可能只有两百文。”
林南风了解过物价后只觉得便宜,和他上辈子的京城物价没法比。可他没想到月银这么低,“码头搬货一天有十五文,岂不是码头搬货都比厨子挣得多?”
“账不是这么算的!”林大安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知晓林南风这孩子没干活挣过银子,又没长辈上心教他自然不懂这些,便耐心给他解释,“码头搬货是短工,不是每天有活干。在酒楼当厨子那是长工,酒楼还管吃喝,吃喝这笔数目就不少,要是年底东家大方多给点赏钱,肯定是比码头搬货挣得多!”
林南风上辈子哪操心过挣几百文的事儿,头一回听这些顿觉茅塞顿开,“安叔,那你办席面收多少?”
“我啊?”林大安提鞭抽了牛,“我呀,按桌收钱,喜事十八文一桌,白事十九文一桌,要是席面少于四桌就不按桌算,喜事六十六文,白事六十七文。”
“不愿意接小席面?”
“倒不是不愿意接,实在没活干甭管大小都接。你想想一个月吉日就这么几天,一个吉日你只能接一场席,能接大席面肯定接大席面,况且人还不一定找我办席。”
“小席面确实不划算!”林南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挪到林大安身侧,“安叔,红事双数图个吉利我明白,白事为何是单数?”
“傻小子!”林大安的大掌往他脑袋上轻拍了一记,“好事那才要成双,不好的事儿来这么一回就够了。”
“还有这说法,有趣!”林南风兴致勃勃,巴不得林大安多说一点儿。
“你小子问了半天,怎么就不问问自个儿工钱?”
“当学徒还能有工钱?”林南风想挣钱是一回事,但学徒没工钱这事儿他还是晓得的。
“你这年纪当学徒我都嫌你老。”林大安斜他一眼,“你要是身子骨撑得住不怕吃苦,往后有席面你就跟着打杂,办席主家管一顿饭,客气的两顿,一次席面给你二十文,我做菜你就在一旁看着自己悟,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打杂二十文加主家管饭其实不少了,在原主记忆中,村子里办酒席,同村乡亲父老根本不缺来帮忙的。林南风对工钱没意见,没活的时候还可以去找找别的活计,上辈子不为银钱操心只知行军打仗,如今太平盛世,他想什么都试试。
久未听到林南风搭腔,林大安怕方才说他不能当学徒的话伤了他心,“不是不教你,咱也不用来学徒那一套,往后我干活都带着你,主要我怕你身子……锅都颠不起来。”
林南风当然知道林大安的好意,也根本没有嫌工钱少,但是——“安叔,虽说我真的颠不了锅,可你别这么直白!”
见他还自我揶揄,林大安就知道他没生气,憨憨地笑起来。
夕阳照在乡间小道上,梅花坳炊烟袅袅饭菜飘香,村子里生活简单,大家伙都会为了省灯油趁着天没黑透吃饭。
村口那棵樟树下,顾十安坐在石头上,五福围着她不知疲倦地转圈。
“大嫂嫂,你真没掉进茅坑吗?”
顾十安抬手递到他面前,“你闻闻臭不臭?”
五福用力吸吸鼻子,“不臭臭!”
“那就是没掉进茅坑!”顾十安摸摸他的脑袋,“别再说我掉茅坑里了!”
“那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去玩不带我?哼!”五福歪着脑袋,用力跺了跺脚表达不满。
顾十安垂眸看着右手指间的戒指,“下次一定带你!”
“大嫂嫂,拉钩钩!”五福伸出短短的小指头。
顾十安愣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配合着伸出小指头。五福迫不及待勾着她的手指头,嘴里嘟嘟囔囔,“拉钩盖章,骗人变猪猪!”
“你爹回来了!”顾十安提醒。
五福蹦着高往小路尽头看,“没有呀,大嫂嫂骗我!”
“不骗你,真的回来了!”顾十安站起身,一高一矮站在村口。
不多时,小路尽头有辆牛车缓缓驶近,五福兴奋地跑过去,大声呼喊着,“爹……爹……”
“欸……”林大安远远答应一声,“小心摔着!慢点儿跑!”
顾十安绝佳的眼力将远处一切尽收眼底,林南风漾着笑招手,浑身脏兮兮的,还沾了不少血和脏污,可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五福被林大安抱上牛车,脆生生的嗓音不停喊着,“驾——驾——”
林南风在后头护着他,坏心眼儿的把他头发弄乱,笑得见牙不见眼。
牛车驶近,林南风从车上跳下来,“安叔,我同娘子散步回去。”
“我也要我也要!”
五福蹬着小短腿就要跟下车,被林大安一把拽住,“你跟我走!”
新婚燕尔,林大安是过来人,才不会让儿子打扰他们小两口。
待牛车走远,前一刻还柔情蜜意看着顾十安的林南风立马调侃道:“特地在这儿等我,闯祸了?”
顾十安:……
“我只是随便一说,不会真闯祸了吧?”林南风挑眉,极其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说说,干啥大事儿了?”
顾十安抬头看天,语气随意道:“我把李氏和林芝打了。”
“……什么?”
“在镇上一条巷子里打的!”
“……啊?”
“我走时她们还晕着,眼下还没回来,不知道死了没有!”
“啊?”林南风被这一句接一句的话惊到。
顾十安用眼角余光瞄他脸色,郑重道:“放心,绝不连累你,要是官府来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原以为他会埋怨几句,或是如话本子里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谁知他慢条斯理冒出来一句,“你……今儿个过挺精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