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的前半月，沈青筠和沈墨礼准备回一趟扬州外祖父家，顺便在那里过一个新年。
也算是全了洛老爷子几年来的心愿。
沈青筠本来是不想带裴清序一起去的，一是路途遥远，要费好多时间，新帝登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二是她和裴清序正在闹别扭，准确地来说，是她单方面冷战。
起因是前几天，谢云川来信给裴清序，沈青筠正好过去，见裴清序把信收起来，她好奇，想要看，但裴清序不让看，沈青筠表面虽是无所谓，但心里却一直记着这件事。
开始冷着裴清序。
偏生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裴清序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小情绪。
所以，在昨晚，裴清序想要讨好她，让她带他去扬州时，她很是冷漠地拒绝了，并且把他踹下来了床，让他不许进屋睡。
他也很有脾气，赶出去后，就真的不进来了。
这更让她生气了。
这一气，便气了十二天，从京都城气到了扬州城。
沈青筠掀开车帘，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叹道：“兄长，这扬州城的热闹程度和京都有的一比啊！”
沈墨礼笑道：“不但热闹有的一比，这美食更是有的一比，扬州城除了姑娘水灵动人，就是一步一美食了，待到了祖父那，我们晚上可以出来逛逛，这边不像京都，没有宵禁。”
“好啊，”沈青筠对于美食，那可是十分有兴趣的，她问道，“新年呢，这些商贩还会出摊吗？”
在现代，新年和除夕这一天，街边摆摊的商贩们都不会出摊，那些有固定的门面，也大多会关店。
大家都会赶回家过年。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年，却每年只有这么几天，团聚更为重要。
“好像有，还挺多的，因为新年，大家都会收到很多压岁钱，就算商贩们在这几天把价格提高个一成，也会有很多人去买，收入很可观的。”
“不过一些外地的商贩，会提前回老家，和家人一起过个新年。”沈墨礼又补了一句。
沈青筠点头，说道：“古往今来，新年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二人谈话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沈青筠还没将车帘掀开呢，就见有只肉乎乎的小手，掀开了车帘。
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绑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
她正歪着头，先是疑惑地看了眼沈青筠，后目光落在沈墨礼的身上。
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几秒后，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很是欣喜道：“表舅！你回来啦！”
沈墨礼先下了马车，他将洛依依抱起来，和洛依依介绍道：“依依，这是你表姨，喊表姨。”
洛依依乖巧道：“表姨好。”
沈青筠莞尔道：“依依好。”
沈墨礼和沈青筠看向正从门口走过来的三人，从左到右数，分别是他们的外祖父洛天河，小舅洛衡，小舅母薛氏。
“清清，琼琼，你们终于舍得来看我这老爷子了。”洛天河拄着拐杖，话语虽带责怪，但脸上满是笑意。
洛衡接话道：“是啊，清清还行，起码前几年都在我们这，琼琼是真的没见过，就你满周岁时，我们一同去了京都，抱过你。”
提到之前，薛氏也笑了出来。
她比了一个大小，说道：“当时琼琼你就这么大，还是一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没想到你就这么大了，还嫁人了。”
提到嫁人，洛天河和洛衡更有意见了。
只是洛天河要面子，没直接说出来，他用眼神示意他这个小儿子，让他说。
洛衡只好道：“说到这，琼琼我们可就要生气了啊，你怎么连嫁人这种大事，都不和我们说呢，等我们知道这件事，都是几个月之后了。”
面对他们的指责，沈青筠一点恼怒都没有，她失笑道：“是，这是我的不是，我认错，我向祖父小舅舅母你们认错，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大家当时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过了这么久，那点不舒服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说出来，大多也是调侃沈青筠。
洛衡说道：“原谅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嫁人了？是你父亲胁迫你的吗？你在那过得好吗？裴国公欺负你吗？”
洛衡的几连问，让沈青筠仿佛看到了先前的沈墨礼，她只好一一解答，便为裴清序说了几句好话。
但洛天河和洛衡却不怎么信，洛天河问向沈墨礼：“琼琼说的话可是真的？裴国公视她如命，她过得很幸福？”
沈墨礼轻笑道：“祖父，你老人家就放心吧，我亲自过目，和试探过几百回，裴妹夫对琼琼是真心好，是世上难得的好男人。”
有沈墨礼的话，洛天河和洛衡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但很快，又提了上来。
洛天河问道：“就你们两个吗？我那孙女婿呢？怎么不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沈青筠才不会说出她和裴清序闹别扭了呢，她说道：“新帝登基，阿止他走不开，一堆事情等着他解决，我下次再带他来扬州。”
“阿止为表歉意，为大家准备很多礼物，还有祖父最爱喝的百年女儿红。”
说到酒，那洛天河的眼睛就亮起了光：“好啊！酒在哪呢？让我看看先。”
洛衡悠悠道：“琼琼，别给你祖父喝，大夫交代过，他要少喝酒，这酒啊，就给我喝吧！”
“？”洛天河拿起拐杖，就要向洛衡砸去，“你这逆子！胡说什么呢！”
这对父子俩的互动，看得他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薛氏牵着洛依依，看向沈青筠和沈墨礼，说道：“外头天冷，我们先进去烤烤火，暖暖身子吧，饭菜应该马上就好了。”
沈青筠点头，她见洛依依一直偷看着她，但等她看回去，洛依依又害羞地躲到薛氏身后，她蹲下身，主动道：“依依是想让表姨抱抱你吗？”
洛依依小脸更红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因为害羞，她又躲到了薛氏的身后去，只露出半个眼睛看沈青筠。
沈青筠被洛依依的举动给萌化了，她伸出双臂，柔声道：“那正好了，表姨也想抱抱依依。”
洛依依听到这句话，眼睛亮晶晶的，迅速扑到了沈青筠的怀中，在沈青筠的脸上偷偷亲了一口。
“依依喜欢表姨。”
沈青筠笑道：“表姨也喜欢依依，依依真可爱。”
洛家三人为了迎接沈青筠和沈墨礼的到来，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饭，洛天河都将他压箱底的一坛老酒拿了出来。
洛衡不免又调侃了一句：“哎呦，咱们老爷子将他最宝贝的酒拿出来了啊！咱清清和琼琼可真有面子呀！”
“去去去，你娶婉柔的时候，我不也拿出一坛来了吗？”洛天河将酒盖揭开，闻着那香醇的酒味，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来，我先给咱们琼琼倒一碗，能喝吧？”
“能喝，半碗吧，祖父。”沈青筠说道。
“好，那就半碗，咱们洛氏一族，还没有不能喝酒的，好样的，孩子！”洛天河顺道夸了一句沈青筠。
接着，洛天河又给沈墨礼倒了一碗。
沈墨礼看着那要溢出来的酒，哭笑不得道：“祖父，你今天是要干掉我了吗？我还能活着回房间吗？”
“可以啊，清清你找个媳妇儿，这样你喝醉了，就有人扶你回房间了。”洛天河再次顺道，催促了沈墨礼的婚事。
“是啊，清清，咱们这就你还没成家吧？抓紧点吧，娶个我们扬州的姑娘吧。”洛衡说着，看向薛氏，“夫人，扬州城姑娘们的画像都准备好了吧？明日便拿去给清清看，最好能赶在新年前，将这个婚成了。”
沈墨礼：“？”
“舅啊，催婚可不能这么催啊，再催我可就连夜回京都了哈。”
洛衡无所谓道：“去吧去吧，琼琼在这就行，你爱去哪就去哪，明年要还没带姑娘回家，你也不用回扬州了。”
“？？”沈墨礼看向洛天河，委屈道，“祖父，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咳咳，清清啊，你知道的，祖父没多少时日了，祖父就希望在临死之前，能看到我那孙媳妇，这是祖父的唯一心愿，清清你会为祖父实现的吧？”
“……”沈墨礼幽幽道，“我怎么记得大夫说你活个十年都不成问题呢？我怎么还记得你还有别的心愿呢，比如想抱曾外孙了……”
沈青筠：“？”
好家伙，这是冲她来的了。
沈青筠立马举起酒碗，赶在洛天河说话之前，给洛天河敬了一杯酒。
“祖父，我敬你一杯，以后每年，我都回来陪你过新年。”
闻言，洛天河那未说完的话，就这么被憋在了心中，他乐呵道：“好好好，那祖父每年都给你准备好大红包。”
沈墨礼正想说“那我的呢祖父”，就见一名婢女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激动道：“老爷，有人在我们前面的城楼上舞剑，大家都跑出来看了呢！”
“舞剑有啥好看？估计又是年轻小公子为哄姑娘开心想出来的把戏吧，没劲没劲，还是吃饭吧。”洛天河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但沈墨礼却显得异常兴奋，他说道：“祖父，咱们去看看呗，好多人看呢，而且咱们距离近，出个这个门，就可以看到城楼上的场景，图个热闹呗，依依你想看不？”
“想看！”洛依依已经从凳子上下来了，她来到沈青筠的身边，软糯糯道，“表姨，咱们可以去看吗？”
沈青筠本想拒绝的，但架不住洛依依想看，她便道：“好，那表姨陪你去看。”
沈墨礼见沈青筠答应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于是，以沈青筠和洛依依为首，大家也都跟着出了门，去看这个热闹。
也是这个时候，沈青筠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她顺着看去，月色下，城楼上，有一人身着白衣，手持着长剑。
长剑处，系着一丈左右的红绸，红绸与白雪交相辉映，随风轻舞。
似是时机到了，他缓缓举起长剑，剑尖轻点于薄雪覆盖的瓦片之上。
他身形一动，如同龙腾九天，剑光如织，红绸随之翻飞，时而缠绕剑身，如同火蛇吐信；时而随风飘扬，如同凤凰展翼，每一次挥动都带动着周围细小的雪花翩翩起舞，剑尖所过之处，雪花被一分为二，化作更细小的粒子。
雪越下越大，他的剑舞却愈发激烈，仿佛完全融入了这片雪域，成为了风雪中的一部分。
终于，随着最后一式剑招的完成，他收剑入鞘，红绸缓缓垂落，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在肩头。
好一会儿，众人才从这场剑舞中回过神，他们皆发出了赞叹声，尖叫声，鼓掌声。
连先前鄙夷过的洛天河，都不禁拍手叫好。
“好一个红绸剑舞！好啊！”
洛衡也道：“虽然很装，但他确实有这个实力去装，我走南闯北多年，还未见过如此惊艳的一幕，在这月色与雪色之间，他的剑舞为第三种绝色。”
沈青筠听着他们的夸赞，神色由一开始的震惊和错愕，变成了现在的复杂。
洛天河和洛衡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她却很清楚是谁。
即使他离她有些距离，面貌模糊，她也能凭借他的身形，认出他是谁。
是他来了。
像是为了她的猜测，那人忽然从城楼跃下，向她的方向而来，众人见此，又是一阵阵的惊呼。
几个呼吸间，他便带着满身的雪，来到了沈青筠的面前。
他将衣袖中的红梅拿出，单膝跪地，看向沈青筠的双眸里，满是柔情。
“求夫人原谅。”
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上，众人哪还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敢情是这小两口闹别扭了，他们琼琼不带他回扬州，他特意追到扬州，上演了这么一场“请罪”的红绸剑舞啊！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就是哄姑娘家开心的把戏，哈哈！”洛天河大笑了一声，说道。
洛衡调侃道：“琼琼，现在人都追到家门口来了，他的诚意这么十足，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咱们就原谅了吧。”
薛氏也配合道：“又是剑舞，又是单膝下跪，送红梅，看得舅母我都羡慕了。哎！要是你们舅舅能有这个脑子就好了，我以后还能跟他生气吗？生气我都先打自己咯。”
沈青筠的最后一点小情绪，在裴清序出现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眼前之人的俊容，脑海里回想起他先前那让人心动不已的画面，心脏狂跳不已。
她没好意思说的是，其实就冲着他这张脸，只要不是关于底线的事情，她都不会真生气。
更别说他如今为了“请罪”，追到扬州，来哄她开心。
沈青筠的眼眶有些红，她故意板着脸，说道：“那我要是不原谅呢？”
裴清序看向洛天河、洛衡、薛氏，轻笑道：“那我便只能先去讨好祖父、舅舅、舅母，让他们为我说些好话了。”
洛天河、洛衡、薛氏听言，脸上皆露出了满意之色。
这句称呼，他们很喜欢。
洛天河道：“行吧，就看在这句‘祖父’地份上，我便勉强为你说个一句好话吧。”
洛衡道：“不用讨好我们了，我们看到你的诚意了，马上就为你说好话，说他个一天一夜。”
薛氏笑道：“要说一天一夜，也得先进去，将饭吃完吧，清序是吧？来，我们先进去吃饭。”
沈青筠在众道目光的压力下，轻咳了一声，装作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将那支红梅接了下来，说道：“就、就原谅你一次吧，下不为例。”
“是，夫人。”裴清序唇角勾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