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蔓一旁静静观察,暗暗佩服自家阿爷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便将危机化解了。
男宾席那边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了,她便把目光转向了女眷这一桌。
只见王二娃正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将菜肴扒拉到自己碗里,吃相粗俗不堪,满桌狼藉。
杨蔓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王二娃,顿时感到一阵反胃,食欲全无。
王二娃正狼吞虎咽,油腻的嘴角沾满了饭粒,他注意到杨蔓的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用沾满油渍的手指指着杨蔓,含糊不清地说道:“哟,杨三丫,看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心里不舒服了?”
杨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语气冰冷如霜:“王二娃,我劝你还是积点口德。你那副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个饿殍遍野的地方逃荒来的呢!”
王二娃脸色一变,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怒目圆睁:“杨三丫,你少得意!不就是你姐攀上了高枝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杨蔓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枝?就算是根枯枝,也比你这根沾满粪肥的烂树根强!我们杨家再落魄,也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不像某些人,活的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得!”
王二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蔓,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涨红了脸,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女客一桌的宾客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哈哈,这女娃的嘴够辣,将来肯定不会被人欺负。”说话的是一个身形富态,嘴角边长着一颗黑痣的妇人,她边说边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的油渍。
妇人约莫是李氏的亲戚,她目光扫视了一圈,随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李氏,压低声音问道:“小妹,你家大丫呢?怎么没见着人影儿啊?”
李氏闻言,脸色瞬间僵硬,手中的筷子一顿,随即恨恨地放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别提那个死丫头!偷了她阿爷的宝贝,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就跑了,也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
妇人闻言,眉头紧锁,将信将疑地说道:“真的?我瞧着大丫那孩子挺老实的,不像会做出这种事啊。”
李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语气中满是不屑:“老实?那都是装的!自从上次磕破了头之后,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成天跟我对着干,还帮着外人欺负我!我真是后悔生了她!”
王二娃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饭,一边满不在乎地附和道:“就是!那死丫头片瓦遮头都不顾,活该被我娘赶跑!娘有我这个儿子就够了!”
他说着,又狠狠地扒拉了一大筷子菜到自己碗里。
妇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心中暗叹一声。王大丫这孩子虽然老实,但干活麻利,又勤快能吃苦,是个干活的好手,也是个好媳妇的人选。
她原本盘算着等再过两年,就跟小姑子说说,出点彩礼,将大丫娶回家给自家大郎做媳妇呢!谁想自己这小姑子如此重男轻女,竟然把这么好的孩子给逼走了。
杨蔓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暗暗庆幸大丫姐逃离了这个家。
中午宴席就在这微妙而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王有福和王泽云父子二人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离开。
临走前,王泽云走到杨蔓二叔杨修文身边,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修文脸色变了变,最终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杨蔓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猜不透他们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杨蔓一行人回到了老宅,随行的自然还有十年未归的杨修文。
一路上,杨修文沉默寡言,他的目光不时地在老宅斑驳的墙壁和破旧的屋顶上徘徊,神色有些不自然,最后停留在院子里那棵瘦弱的枣树上,艰涩地开口:“爹、娘……你们就住……这儿?”
杨修远注意到杨修文的异样,他走到杨修文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二弟,你走后,老宅和田地都卖了,为了给你凑灵石,家里欠了不少债。爹带着我们另寻了一块荒地,开垦出来,建了这几间屋子,勉强能住人。”
杨修文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闪躲,干涩地吞咽了一下,闷声道:“是我拖累大家了。”
杨修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强颜欢笑道:“不过,苦日子也快到头了,你和芸儿都在仙门,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就在兄弟二人说话间,堂屋里传来杨兴晏带着一丝颤抖的沙哑声音:“老二,你进来。”
杨修文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昏暗的堂屋。杨兴晏坐在上首,双手紧紧握着拐杖,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旁的曾柔眼神闪过担忧,欲言又止。
杨修文“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杨兴晏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厉声质问道:“你回家不先入家门,反倒去了王家,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杨修文低着头,声音颤抖:“孩儿想进内门……王师兄说他能帮我……”
“所以你就联合外人,来坑你老子?!” 杨兴晏怒吼一声,手中重重地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拍,震得屋里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杨修文浑身一颤,语无伦次地辩解道:“孩儿……孩儿不知道家里会变成这样……在天云宗,孩儿只是个外门杂役,受尽欺辱……王师兄说能帮我,孩儿……孩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杨兴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你可知,当初送你进仙门,我们砸锅卖铁,几乎倾家荡产!如今你跟王泽云搅和在一起,是想让我们再为你倾家荡产一次吗?!”
杨修文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沉默片刻后,他带着一丝侥幸说道:“爹,只要我进了内门,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要不,我们去找章家借些灵石,看在芸儿的面子上,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畜生!” 杨兴晏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了过去。茶杯在杨修文面前碎裂,碎片溅到他的脸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鲜血滴落。
一旁的曾柔看着这一幕,面露不忍。她想要上前阻止,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住,这个老二确实欠教训。
杨兴晏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低沉而嘶哑:“谁给你的脸?!章家是与我家有些交情,那都是因为芸儿!你又算什么?我看当年就不应该送你去修什么仙,一事无成不说,心反倒养大了!”
他喘了几口气,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丢在杨修文面前,“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别再奢望修什么仙,回家好好跟我种田,二是拿着这几粒引灵丹滚,从此与我杨家再无瓜葛!”
曾柔哭喊出声:“他爹……”
杨兴晏摆了摆手,示意曾柔别说话,让他自己选择。
杨修文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望着自己父亲丢过来的玉瓶,又看了看老泪纵横的母亲,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挣扎,悔恨,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良久,他颤抖着手将玉瓶揣入怀中,随后躬身拜下,声音哽咽:“不孝子谢过爹娘多年养育之恩。还请爹娘容孩儿在家小住一晚,以还……生养之恩。”
杨修文已经做出了选择,杨兴晏挺直的腰背瞬间弯了下去,看着有几分萧条和落寞,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曾柔更是哭得不能自已,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此时见他选择了抛弃家族,她的心如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