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入席开始,欧阳夫人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我身上,让我感到很是不适。
我面露微笑,也回看着她。
她突然开口:“于菲,听闻你失忆了,还记得伯母吗?”
我摇了摇头,“抱歉,欧阳伯母,菲儿已经不记得了。”
她面露同情之色,“哎…看来伤势颇为严重啊,可怜的孩子。前些日子,伯母出了趟远门,也没得来看你,昨日回府,才听你母亲提起这事。”
“伯母,无妨无妨,菲儿如今已然无恙,只是想不起来,便罢了。日后总会想起来的。”
这时,老夫人又招呼着,“来来来,大家动筷,菜肴皆已齐备,莫要只顾着说话,一会菜凉了,可就不美味喽!”
上官老爷举起小酒杯,“来,欧阳兄,老弟敬您一杯。此次出云镇之事,还得请欧阳兄施以援手,方可渡过难关呐!”
欧阳老爷也举着杯子,“上官老弟过誉了,能否过得此关,尚难定论。只能尽力而为!”
言罢,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上官宇也举起杯子,“欧阳伯伯,小侄也敬您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坐在老夫人身旁,心无旁骛地享用着美味佳肴。
那二夫人也举起酒杯,向着欧阳老爷言道:
“欧阳老爷,妾身也来敬您一杯。多谢您对我家老爷的援助之手,早晚都是一家人,理应相互扶持才是。对否?”
欧阳老爷也举起酒杯,“二夫人所言甚是。此门亲事宜早不宜迟,待出云之事办妥,即可安排起来。”
正埋头苦吃的我,心中猛地一紧!
心里暗骂:“握草,怎又提及此事,没完没了啊,你这个二夫人!”
我忍不住偷偷地给她翻了个白眼!
欧阳夫人附和道,“这俩孩子自幼一同长大,两小无猜,感情甚笃。祁儿今年已十八,于菲小姐也已及笄。正好,近来有几个良辰吉日。”
上官老爷子沉思片刻,“既然欧阳兄和欧阳夫人都如此说,待出云镇那边的事办妥,便挑个吉日,将此事定下来吧!”
“噗……”我刚饮的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咳咳咳……”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哎呀!闺女,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边说着,边帮我轻拍着后背。
席上届时鸦雀无声,一桌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连忙掏出手帕,胡乱地抹了抹,窘迫的笑了笑,“实在抱歉,菲儿失礼了,惊扰到大家用膳。”
欧阳祁眉头微皱,他看了看我,温润声起,“父亲母亲,祁儿觉得,还是再等些时日吧。于菲妹妹尚未痊愈,尚不宜成亲。”
他稍顿片刻,继续言道,“祁儿想让于菲妹妹能忆起往昔。而后,心甘情愿的嫁于我!”
听他如此一说,我看向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欧阳夫人看着她儿子,“你这孩子,恕母亲直言,万一于菲小姐永远都无法忆起往昔,你是否就不打算成亲了?”
“她若一辈子想不起来,那祁儿,就等她一辈子。”
欧阳老爷怒斥声起,“岂能由着你胡来,这简直是荒唐!”还将烟斗往桌上一扔,“父母之命,你且听从便是。”
老夫人赶紧劝解,“欧阳老爷子请息怒,也不会让公子等上一辈子。镇上不是有神医吗,他肯定能治好这失忆症。”
不怕事多的二夫人,插了一嘴,“这…万一连陈太夫也束手无策呢?”
大夫人瞪着她,“你放心好了,陈太夫还没有治不好的病!”
一时之间,席上气氛异常严肃。
“好了,好了,此事暂且不提了,今日家宴,先用膳吧。瞅瞅,这些菜,都快要凉透了。”大夫人为了缓和气氛,又招呼大家动筷。
上官老爷子附和起来,“对对对,大家都吃起来!欧阳兄,来,老弟再敬您一杯。”
气氛看似缓和了,但大家都是各怀着心事。
此时,我已没了食欲,随便喝了几口茶水,便找借口说头疼犯了,向大家告辞离席。
回到屋内,小喜点起油灯,关切询问,“小姐,头疼又犯了吗?奴婢去拿两颗药丸给您服用吧!”
我坐在床榻上,“不用,头不疼。”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在我旁边坐下,“小喜,坐到这里,陪我聊会吧。”
她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小姐,奴婢就站着与你说话吧!”
我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不必拘谨,这里又没有外人,让你坐你便坐。以后在无人之时,你我便以朋友相称,再勿以奴婢自称。”
小喜被我这一举动,惊得呆若木鸡似的!
她坐在床榻边,一动也不敢动!待她回过神,刚想说奴婢,就被我制止。
“打住,不许说奴婢!”
她微低着头,沉思片刻,“小姐,若是被人看见了,奴……小喜可是要受罚的。”
我手一挥,“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我看着她,“小喜,你给我讲讲那些过往吧。”
“要从何说起呢?”
我想了想,“先从欧阳公子说起吧!”
只见她一怔!沉思片刻,便缓缓说起。
“欧阳和上官两家乃是世交,且皆为商户。不过,欧阳家在朝堂里有人协助,生意自然比上官家更为顺利通达。”
她稍顿一瞬,眼神向门口处扫了一眼。
“两家相距不远。所以,小时候的欧阳公子,每天都会到上官府邸找公子小姐们玩耍。
慕容月小姐也是常客,加上我这个小奴婢,咱们府里,时常有七个孩童嬉闹。
从小,于菲小姐最喜欢跟随着欧阳公子,而公子也对小姐呵护备至。”
言至此处,她的眸底有些黯淡。
“正因如此,几个孩童时常打趣欧阳公子,让他务必看紧了小姐,莫被他人抢了去。”
听完小喜所讲述的往昔,我心里有着无法言说的滋味,多是不忍与无奈吧。
我起身移步至窗边,见外面月亮几近满圆,且格外明亮,遂问道,“今日初几了?这月亮都快满圆了呢。”
小喜回答:“今日十三,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了。”
我被窗外月色吸引,逐令小喜取来披风,与我到屋外赏月去。
我们一路漫步,竟又来到小庭院内。在月色笼罩之下,小庭院里充满了一股神秘的色彩。
我跟小喜在假山旁,寻得一处大石,便静静坐于池边赏月,忽闻有脚步声临近。
我与小喜相视一眼,不由得屏住呼吸,只见一位仆妇装扮的丫鬟,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她似乎未察觉到我与小喜的存在,经过假山直朝凉亭而去。
我与小喜悄悄移至假山后面,欲窥视来人是谁,此际鬼鬼祟祟来此何为。
约过一盏茶的时间,借着月色,见又一婢子装扮之人自远处行来,她经过假山之时,我却发现,来人竟是张嬷嬷……
她步履坚定地走向凉亭,在亭中等待的婢女见张嬷嬷到来,似乎塞给她一件东西。
随后二人又窃窃私语起来。声音甚微,因距离较远,我与小喜未能听清。
最后,二人先后离开了亭子。
待她们离开后,我和小喜从假山后出来,相视无言,亦无心再欣赏这迷人的月色,便返回了屋子。
回到屋里,我问小喜,可看清在亭子里等待张嬷嬷的婢女是谁?
她不确定地答道:“似乎是大夫人身边的小翠姐姐,不过夜色昏暗,奴婢或许是会看走眼的!”
我们之所以认出了张嬷嬷,是因其壮硕的体型易于分辨。而另一个仆人,小喜又不太确定,故初步判断是大夫人身边的小翠了。
而这两人在黑夜里鬼鬼祟祟的相约,究竟意欲何为呢?
这张嬷嬷与二夫人关系密切,而小翠又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想到此,我不禁为大夫人担忧起来!
小喜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小姐,亥时将至,奴婢去厨房端药汤过来,喝完便歇了吧。”
“你去厨房时,顺道看看还有何食物,取一些过来,我晚饭吃得少,此刻感觉腹内空空。”
小喜抿嘴一笑,“好呢,奴婢去看看,若无,再为你煮一碗面过来。”
我坐在桌前,双手托着腮,凝视着油灯里的灯芯,陷入沉思。
“闺女,你在看什么呢?如此专注。”老夫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不禁吓了一跳!
“娘亲,你走路怎会无声无息,如此漆黑,女儿险些被你吓坏了。”我抚着胸口,定了定神。
大夫人呵呵笑着,“傻闺女哟,娘亲走路声音已然不小,是你想事情过于入神,娘亲都走近了,你都未察觉到。”
我往她身后看了看,“娘亲,您是独自前来的吗?”
她疑惑的看着我,“正是一人前来,不然,还会有谁?”
“您的婢女……小翠呢?”
“这么晚了,没让她跟来。娘本是准备歇了的,一想到我闺女晚饭没吃多少,就过来看看,是否饿着肚子呢。”
我心里有些触动!果然,世间的母亲都如此,皆疼爱自己的孩子。
“果真是母女连心,我已经让小喜去厨房给我煮宵夜了。”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娘已经知晓了,方才在路上,遇到小喜丫头。是她告知,娘才知闺女肚子饿了。”
我撇撇嘴,“原来如此,还以为,什么都瞒不住您呢。”
“即使小喜不说,娘也知道的,你晚膳才吃几口,不饿才怪嘞。”
母女俩的笑声,在屋里传了出来。
小喜端着汤药和一碗面条立于门外,显得有些黯然神伤!
她好羡慕屋里的于菲小姐……
在她的心里,何尝不想有个娘亲来疼她,爱她,可以任由她撒娇,可是……
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曾经听抚养她的嬷嬷提起,她一出生,便遭到了遗弃,被嬷嬷捡到,抱回去暂养。五岁那年,才被上官老爷买了回来。
正因如此,她连亲生母亲长得什么样也无从知晓……
片刻过后,她收拾起自己那低落的情绪,强挤出一抹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屋内走去。
与此同时,她那宛如黄莺出谷般清脆之声响起:
“小姐,可口的面条煮好了,可以享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