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雷声,彻夜的雷雨,在清晨仍没有消减的迹象,甚至愈演愈烈,天气阴沉如夜。
我感觉身体温暖起来,意识一点点的回归,渐渐的能闻到浓重的雨水味道。
“……”
我张了张嘴,终于有了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朦胧的火光摇动着,向上看,是草间树茂的脸,他脖子上包着绷带,正在拨动树枝,难得的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异常。
“这里…是?”
我只觉得浑身都痛,慢慢撑起身子,突然发现身上披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一件黑色的长斗篷。
我心里一紧,猛然想起昏迷前的事,大惊道:“队长呢?队长去哪了?”
“放心,他要是有事,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草间树茂神色恹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低着头,像是经历了什么打击一样。
听见这话,我浑身的力气骤然一卸,感觉心里稍稍安定。
不管怎么说,大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缓解了一下心情,我看着闷不做声的草间树茂,突然发现他脖子上缠着绷带,连忙问道:“你受伤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一瞬间有了变化,突然想到他当时身处水下的船舱里,正是那巨响一开始传来的地方!
“你当时在船底,没出什么事吧?”
听见这话,草间树茂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手下的树枝咔嚓一声,竟然断裂了。
“那个东西……”草间树茂眼神空洞,背部弯曲,手里无意识的攥紧柴火,整个人戒备而紧张。
“那个东西…简直就不像个正常的生物……”
是的,那根本就是个怪物!
甚至可以说,那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你…你也看到了…?”
我看着草间树茂恐惧的样子,想到他当时就在船舱里,连忙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
“它、它攻击你了么?你的伤严不严重?”
回忆着这些,草间树茂的眉头蜷缩,极其痛苦的样子,像是后怕,又带着无能为力的愤怒。
“我当时不在船舱里,你出门以后,我就跟着你出去了。”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那人间炼狱的景象,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我还没上到甲板,整个地下船舱在一瞬间就被击穿了,鲜血从地缝里渗出来,连呼叫声都没了...根本、根本就没人活的下来......”
“怎么会……?”
我呆立着,许久,才猛地哆嗦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类似山洞的地方,心急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在海上么?队长…队长又去哪了?”我沙哑的问了一大堆,草间树茂却低头不语,等了半天才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探路去了。”
听见这话,我看向洞口的方向,想要起身,刚动了动就感觉右脚有些麻木,低头一看,我脚踝上,之前被群蛇咬伤的地方被覆盖着一层草药,冰冰凉凉的,倒是让痛感减轻了许多。
“你最好别动。”草间树茂这时看向我,将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日向诚说,这里是水之国的一个附属小岛,距离商船失事的地方不远,我们现在在一个山洞里。”
“是他带我们过来的?”我忙问。
听见这话,草间树茂眼神黯淡下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一样,说了声:“是。”
“我苏醒之后,日向诚就把昏迷的你交给了我,他自己就出去寻路了。”
我呆立着,许久,才失魂落魄的在草间树茂身边坐下,抱着冰凉的身体,一言不发。
在海上经历的事情,已经完全超过了我们的认知,甚至现在,我的身体都在无意识的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呢?
在这个世界,出了木叶村,真的是寸步难行啊……
不,只是我们寸步难行罢了。
如果是老师在这里,那个怪物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还是我们太弱小了。
“……”我茫然的盯着跳动的火焰,冷的几乎感觉不到身体。
——呲。
受潮的树枝在火焰的炙烤下哔波作响,随着温度的回暖,草间树茂慢慢冷静下来,见我凑在火堆旁,他居然伸手从火堆中掏出了什么,接连递给了我。
我一看,是一些焖熟的食物,还有一壶水。
“水是淡水,食物都是船上的东西,可以吃。”
只这一句话,他就不说话了,我在微愣后,也沉默了下去。
承载着我们全部感激的整艘商船,包括放我们上来的基纳大叔,就这样沉没在了大海中,除了我们,无一生还。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我想到这里,眼圈酸涩,用手背擦了擦,却没有眼泪。草间树茂也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最让人难过的是,我们连自保都做不到,又谈什么救人呢?
——弱小。
还是…太弱小了……
...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草间树茂突然看向我,哑涩道:
“我先给你治疗吧。”
…
…
山洞之中,绿光莹莹,治疗术附着在后背上,伤口一片片褪去,我又疼又痒,难受的呲牙咧嘴,却死扛着不出声,直到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才受不了的抓住他的袖子——
“你轻点行不行!”
纯报复人么这不是!
“你掉蛇窟里了?到底被咬了多少口?”草间树茂神色凝重,抓住我的手臂,小心的掀开我后腰的衣服,露出皮肤上的一连串血痕,眉头皱的更紧了。
“别动!”
我这才想起来,我之前在海边,不顾一切的往海水里攀爬,那一股股纠缠在一起的黑蛇一刻不停涌上来,我甚至还昏迷在蛇堆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我才知道怕了。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我浑身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上的伤才终于消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被咬穿的右脚,泛着青紫色,无法消去。
“你是说,前辈等你醒来后就出去探路了?让你守着我,不要走动,尤其是不要离开山洞?”治疗完毕,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抓着草间树茂,问他日向诚的行踪。
“是的,他在门口布置了结界,你就算想出去也不可能,安静等着吧。”
我眨了眨眼,奇怪道:“前辈他没有受伤么?”
“受伤?”草间树茂想了想,果断摇头:“据我的观察,他毫发无伤。”
听见这话,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角。
因为在我最后的意识里,我记得,前辈并没有跟着我们一起上岸……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死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凌乱的没有任何规律。
总之,前辈平安无事就好。
“……”
不过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啊……
我听见不远处有连绵不绝的雷声,于是慢慢挪到山洞门口,眼前的暴风雨像银针一样钉下,击打的岩石空空作响,我连一步都不敢踏出去,无法相信在这样的天气,还不断奔波的人。
“……”
依靠在石壁上,我抱着膝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那个身影。
而在我的身后,草间树茂蜷缩在火堆旁,身体大半隐藏在阴影里,昏昏欲睡。
此时此刻,在出行时对日向诚的怀疑和考量,已经全然变成了信任和依赖。
因为除了他之外,我们已经无法倚仗任何人了。
在学校里练就的那一身技能,现在就像沙漠行舟,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果然……无论在学校里多么优秀的学生,也比不过任何一个在战场上的下忍啊。”我喃喃自语,只觉得这雨更冷了一些。
…
…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困顿的眼睛,突然看见雨幕里有个黑影正在靠近过来。
他速度极快,没有任何停滞,无视风雨向我们靠近,如同山中之灵。
“那是队长吗?”我赶紧把一旁睡觉的草间树茂推醒。“你快看!”
他睁开疲惫的眼睛瞪了我一眼,扭过头去,又沉沉睡去。
我站起身靠近洞口,刚走了一步,洞口的结界就被人解开,水汽和冷风一同涌了进来,让人瞬间清醒。
日向诚身上湿漉漉的,每走一步就留下新的水痕,可见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
“前辈!”我眼前一亮,想要起身,他却对我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先一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轻轻握住了我的右脚。
“能走么?”
我愣了愣,回到:“勉强可以,但是…还是很痛。”
“坐下。”
我听话的照做,这时才注意到日向诚手中正拎着什么东西,长条的、黑黢黢的……
是蛇!
“前辈,这不是海上的……?”我正疑惑他拿蛇做什么,他却取出一条,用苦无轻轻一划,暗紫色的蛇血顿时流了出来,他把我脚腕的草药揭开,蛇血就一滴滴的落在我的伤口上。
说来也奇怪,我只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流从脚腕的伤口进入身体,整个火烧似的伤口,瞬间就缓解了疼痛。
一旁的草间树茂安静的看着这个过程,头一次没找茬,也不嘲讽,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辈,这蛇血……”我看着紫红色的血液渗入伤口,还是有些怕,就问了一句,毕竟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治法。
“你放心,我试过了。”
我愣了愣,忙不迭的问:“前辈,你受伤了吗?你当时没跟我们一起上岸,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还有那个怪物,它…它去哪了?”
“我被水流卷到另一处海滩,”日向诚一边动作,眉峰皱起,推测道:“那东西大概不能上岸,所以就没有继续追击,我们才得以逃脱。”
我想到当时的情形,哪怕现在已经身处陆地,还是怕得后背发冷。
“大海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如果回程再遇到那样的怪物,一定凶多吉少了。
“前辈,我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火已经被重新生了起来,我仔细回想那巨蛇的样子,只记得那一身乌黑的发紫的鳞甲,还有森森的獠牙。
“难道是深海里的海怪吗?它…为什么会袭击我们呢?”
日向诚在这时突然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草间树茂却在这时插话进来:“这还用想吗?蛇是冷血动物,一定是我们的人数太多,被它感知到了,才遭到了袭击。”他拨弄了几下树枝,手指猛地攥紧。
“它一口,就吞掉了十几个人,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听见…我能听见……”
——能听见骨头被咬断的声音。
草间树茂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瞳孔猛地收缩。
“总之…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能再经过那处海域了!”
我看着草间树茂,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消息是,草间树茂终于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了,似乎也愿意听指挥了。
而坏消息是,刚刚的就是唯一一件好消息。
…
不,还有一个好消息。
“这座小岛是水之国的附属岛,距离水之国不远。”日向诚重新将洞口的结界封好,看着状态低迷的我们,语气和出发前并无二致。
“我们休整三小时,恢复行动力后,在黎明之前进入水之国。”
我睁开疲惫的眼睛,应了一声是,而草间树茂则默默的运用治疗术,帮我的脚踝疗伤。
是的,这就是另一件好消息。
我们,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真是讽刺啊,原本以为进入水之国才是主战场,谁知还在路上就丢了半条命。
我攥住正在愈合的脚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战场上,什么都可能遇到。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用生命和意志,一次次的对抗接踵而至的打击。
——直到彻底消亡。
我越发理解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