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老号梅庭镖局沉寂多年,若不是偶尔行将就木的老行家提起,城里早忘了这曾是多风光的一处门第。近日,一连串风波将这座老号重新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话题。
“镇威镖局家的公子回来了,看中梅庭镖局那块地皮,也不知幸是不幸。”
“林总镖头怎么招惹到横龙岭这种硬茬,那天我都以为他要被灭门了。”
“抱上旭日山庄这根大腿,灭门不存在的。这林正威平平无奇,没看出来这么有心机,平日只见他受欺负,谁知发起狠来变卖祖产一下成了上官宅的管家,真的当了富贵人家的狗也算一步登天。”
“到底是败了百年祖业,从家主堕落成了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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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长在别人脸上,林正威最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修出了金身,任外间蜚短流长,在家陪着贤妻稚子一派乐也融融。
可怜林正风听不得半个字,送了侄子上学就躲到陈若兰的玉器坊,此刻被陈若兰拉着去隔壁红蔷楼买醉看热闹。
“行了,行了,你喝了又不会真醉,明明只会更难受,何必呢?”陈若兰夺过林正风的酒壶。
“我是不是不中用。”微醺的林正风有点可爱,做出了一件平时根本不在意的事情,晃了晃干瘪的钱袋,看样子没准还是林夫人给他缝的。“我练武护不住家人,又没有谋生手段,快连酒钱都付不起了。”
陈若兰好笑地拦下林正风这个丢人的举动,劝道,“兄台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有我陈三这个朋友,你哥傍上了旭日山庄这棵大树,现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才对。”
林正风想了想,好像也没毛病,苦笑,“难得我这么窝囊你不嫌弃我。”
“诶,谁家没本难念的经,你若放在我家,我有你一半听话懂事,老太君怕都要烧高香了。”陈若兰由衷感叹,而后目光望向某个方向,“说起来,那位更离奇吧。”
顺着陈若兰的目光,围楼中央荷花亭内,一位白衣翩翩的“花季少女”正如诗如画地认真绣着一幅精美的鸳鸯图。
洛阳郊外重伤月余,在元绯瑶循循善诱悉心照顾下,慕少白伤势渐愈,气息也改善不少。慕少白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动扮作花季少女起居在荷花亭中揽客,是焚香煮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闲时,静静用他那价值连城的天蛛丝为慕容晓绣嫁衣,光是远远看着都赏心悦目。
“难怪能惹得馆驿的纨绔为他自相残杀,妖怪,简直是妖怪。”陈若兰举着酒杯啧啧摇头。
“你把我找来不就为了来看他。”林正风对慕少白颇有成见。堂堂大好男儿非要做这女儿姿态,偏偏多的是不知内情的好色之徒趋之若鹜。有时林正风都有冲下去戳破的冲动,但见慕少白一直循规蹈矩,反倒是那些客人经常不干人事。
“诶,好戏又来了。”等了半天,陈若兰终于等到了乐子,兴高采烈。
林正风不用看都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绝色的美人整日扎眼在一家青楼最当眼的位置,不惹出点幺蛾子才让人称奇。
这不,一位大腹便便满脸肥油的员外,借着酒意喊着美娇娘就往荷花亭冲,势不可挡的就往慕少白扑去,姑娘小厮们拦都拦不住。
“李员外,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可是我们楼主的贵客,动不得。”负责招呼李员外的红梅想死的人都有之,那可是魔宗少主,李员外你不要命她还是要的。
谁知李员外闻言更加兴奋,“贵客好啊,跟了我做个小妾,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再也不用抛头露面。”
李员外厚颜无耻不听劝,慕少白脸都绿了,抱琴被逼到亭边,甚有随时跳入荷花池自保清白之势。
“你还看,真不怕出人命。”眼前事情越闹越大,一直厌恶之色的林正风先沉不住气。
“行,你这走不稳路,我来吧。”陈若兰将林正风按住,拿着他那招牌折扇纵身一跃,极其骚包以迷倒万千少女的姿态出场,风度翩翩地落到李员外身旁,“李员外,我可为这姑娘备了十担好礼,不知李员外备了几何?”
陈若兰大名在洛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员外当即不醉了,自扇嘴巴,“哎哟,怪我眼拙,陈三公子看中的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好福气,不打搅三公子雅兴,告辞告辞。”
看着那绿色圆滚滚的玩意落荒而逃,拦截的众人连带慕少白均松了口气。陈若兰得意地摇着折扇,慕少白一脸惊魂未定,抱琴款款前来道谢,声音甜到陈若兰牙痛,“多谢陈公子为我解围。”
听到这句道谢,陈若兰是浑身酥麻一身凉汗,折扇一挡,拒人千里之外,“别。”
若这当真是个姑娘,如此闭月羞花娇媚柔弱,哪个男人看了不喜欢不心动。可明确这幕少白的身份,更清楚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的伎俩。陈若兰整个人毛发倒竖,连连撒手,生怕又要遭其暗算。
林正风急急走来见二人全须全尾并无大碍,拉起陈若兰转身就走。
“林公子、陈公子,请留步。”慕少白这回用回了本来的声音。声音仍然清脆,到底能听出来是个少年郎。
慕少白轻功不俗,在陈林二人跟前也无需掩饰,抱着琴两下就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林正风、陈若兰只觉后背生寒,慕少白走了过来,向他们深深一礼。
“你要怎样?”林正风手都在佩剑上握紧几分。
慕少白仿被林正风的动静刺痛,低垂眉目,像极个腼腆困惑的雏子,恭敬又是一礼,“还望二位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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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少白可能多少真的带点妖术在身。林正风、陈若兰再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坐到了荷花亭中。慕少白只管焚香煮茶一言不发,林正风、陈若兰二人是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