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下意识不相信,她不是不相信皇帝利用完容寂会卸磨杀驴,而是不相信容寂就这么败给了世家。
容寂被贬官很快传遍朝野上下、宫内宫外,卿言不用刻意去打探,都能顺耳听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在皇帝去行宫秋猎之前,朝中就有人联名上书弹劾容寂滥用职权,诬构忠良,证据在皇帝秋猎回来的第一日就全部呈送到了太极殿。
往昔容寂作为百官之首,稳居朝堂,奏折呈报都要经过尚书台才能送到皇帝手中,如今容寂重伤在外,尚书台诸事都由尚书右仆射统理,弹劾容寂的奏折得以顺利呈报上去。
容寂构陷为实,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这一次皇帝没有置之不理。
有了第一道弹劾奏章,就有无数道送到皇帝面前。
从最直观的“酷吏”做派,滥用私刑,屈打成招,造成朝中不少老臣蒙冤,到他为官这一年多来为皇帝提出的治国政策都有人总结出弊端。
首先是他去年奉命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不尊天意下令火烧蝗虫,虽当时治理了蝗灾,但去年冬季漠北连月大雪,受冻而死的百姓超过万人,一定是上天给予的惩戒。
再是他年初向皇帝上谏大规模捣毁佛寺,原本佛寺众多,能收容一些流民,为官府减轻负担。佛寺内有“病坊”,专门收治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由于佛寺的倒塌,这些病民无人收治,也造成不少百姓死亡。
朝中士族官员同样给容寂罗织了一系列罪名,指控容寂是不仁不善之徒,以权谋私,扰乱朝纲,请皇帝秉公惩治。
皇帝的处罚来的疾如旋踵,贬容寂为陇右参军,即日左迁。
太快了,卿言全无心理准备,容寂连上京城都不用回,遇刺伤还未痊愈,皇帝就把他贬去陇右。
陇右参军即陇右之地将军幕府的僚属,八品末等官职。
从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贬为八品陇右参军,只在一夕之间。
就宛如她被抄家,也只在一夕之间。
一朝天上,一朝地下。
卿言听到消息后,立即就想踏出这道宫门,飞奔到容寂身边,可是她被秋蝉阻拦下来。
“大人身受重伤,姑娘去到大人身边只会给大人增添麻烦,于大人无益。”
只这一句,就让卿言僵在原地,无法再挪动身子。
她被人利用来诱杀容寂,要不是为了救她,容寂不会陷入圈套,她去到他身边帮不了他的忙,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他的伤好些了吗?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昏迷过后发生的事,她全都不知道。
秋蝉面色凝重,从她的神情卿言都能得出,容寂这次一定伤的很严重。
“姑娘要相信,以大人的智计,那些他都有法应对。”秋蝉要做的,是保护她。
卿言出不了宫,时间在慢慢推移,她等不来转折,只等来几日后秋蝉告诉她,容寂已经启程前往陇右了。
什么时候她习惯生命中有容寂的参与,乍然听到容寂被贬官离京,她的心就仿若漏了一个洞,有东西跟着消失不见。
卿言犹如在做梦,不敢相信容寂就这么离开上京了。
被容寂养在府中这半年多的点滴在她脑中一一闪现,杏帘居里的闲淡日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回想起全都是抓不住的流星,转瞬即逝。
她贪恋起了流星划过天际的美好,贪恋起了那无数个耳鬓厮磨的夜。
入宫后的两个月,她还能见他几次,短暂的半月分别,对她来说好似并无多大的感触,或许是因他从未远离她,只要他入宫上朝,他们头顶就沐浴着同一片阳光,分别也就不算是分别。
可现在他走了,归期杳杳,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们的分别太匆忙,他猝不及防从她身边抽离,她毫无准备,不知所措。
秋蝉见她失魂落魄,反而每天话多了起来,“大人身上最重的伤,一道在背后,一道在胸前,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刀剑划伤。”
“休养几日后伤势有了好转,启程前往陇右那日勉强能够行走。”
卿言想起之前容寂身上没有一道疤痕,连手上练武留下的茧子都没有,但他武功高强,受了伤极能忍耐,她猜测他是曾经时常受伤,已经习惯受伤带来的疼痛,不知用什么办法去掉了身上有过的疤痕和茧子。
朝她砍来的那一刀,落在身上不知道该有多疼,被他挡住她没感受到,她的心却在阵阵抽痛。
“你能与他联系上吗?”卿言抓着秋蝉的手,寄希望于她。
秋蝉略一迟疑,告诉她,“在宫里与外界联系需谨慎,太频繁易暴露。”
要不是秋蝉有意在她面前暴露,卿言永远不会知道秋蝉与容寂有关联。
“他去陇右的路上很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卿言缓缓松开秋蝉,即便知晓秋蝉与容寂有关联,她也不能连累秋蝉暴露身份。
除了困在深宫担心容寂,卿言做不了别的事。
*
贬官等同于是罪臣,戴罪之身形同囚徒,容寂被贬去陇右,身边只能跟着一两个小厮,有专人负责押送。
虽不用坐囚车,但也只有最简陋的马车来送容寂这个“伤重”之人。
容寂静坐在勉强能容身,左右伸不开胳膊的狭小马车内,只着中衣,月白色的外袍披在身上,长发束成平日的公子髻,没戴玉冠,看不出一丝颓唐凌乱。
赶马车的依然是恕己,容寂只带了恕己一个小厮,马车前后各跟了四名官差骑马押送。
容寂面色苍白,全程却没因受颠簸而流露出疼痛不适的神情。
在行宫等了几日,果不其然等来皇帝将他废为弃子。
容寂唇边挂着讥嘲,眼底凝结着森冷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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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因为最近几章都是转折,男女主没对手戏,所以我想尽量快一点带过,但是这里面包含的细节又非常多,写得脑壳都要炸了,所以今天更的有点少,这一点真的不好写,要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