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拿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张翠兰猜的没错,她是节俭,也存了不少钱。
在农村生活,赚的钱少,但是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再加上宋樟树有手艺,为人老实。赚的钱全部上交,主人家犒赏的烟酒毛巾都听吴英的话全部卖掉。
前几年每年收成正常的时候,吴英还会每天能省就省,一年到头家中也不吃肉和精米白面。队里分下来的猪肉和领到的细粮也全部卖了。
宋樟树自己能吃苦,但是见不得孩子们吃苦,曾经也说过让留一些给孩子们吃一两顿好的。
那时候还没怀上兰花,吴英便说钱省下来要给梅花和梨花上学用,要让她们考大学。
宋樟树就不再提了。
但其实她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么多钱给女儿花有什么用?
以后给她办丧事摔盆的是儿子,女儿再出息都是别人家的,迟早要嫁出去,指望不着。
她得把钱攒着,留着给还没怀上的宝贝儿子用。
没想到直到宋樟树死了她也没生个男孩。
现在看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十年下来,除了孝敬娘家的,吴英攒了四百多块钱。
这真的是一笔巨款了,能够买下一个县里小厂的工作。
吴英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等嫁给林天耀,想办法把户口转到城市,再用剩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一份工作,未来她吴英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现在拿出一百块来,可不就是要吃她的肉吗?
但是转念一想,一百块换来一身轻松,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还不是因为宋樟树,活着的时候但凡再努力一点,这会儿她揣着的钱多了,也不会心疼这么点儿。
她手里攥着一大把毛票,张翠兰一把抓过,当着众人的面清点一遍。
这次吴英倒是没耍赖,今天已经够丢脸了。
倒是她二弟吴有宝,瞪着眼睛说:“哪儿——”
吴父连忙捂住他嘴。
这会儿大家注意力都在张翠兰和吴英身上,父子俩人窝在角落里,没人关注。
吴有宝“唔”了几声,一把甩开他爸的手,低声说:“她哪儿来这么多钱!凭什么给出去?那些钱都该是我的!”
吴父胡子一抖:“你姐能拿出这么多钱,私下里肯定还藏了不少,你不要坏事。她那些钱爹有办法弄到手。”
父子俩说话声很轻,别人都没注意。
桃桃倒是听见了。
桃桃用她的小脑袋瓜思考了一下。
最后得出结论,吴英既然不想当她的妈妈,那她们俩之间就没关系啦!
她也不用管这种事。
那都是吴英自己的爸爸和弟弟,桃桃管了也没用啊。
桃桃又想了想,把自己一缕灵气悄悄送给吴英。
这一缕气是保命的,能保住吴英活到一百岁。
期间她会百毒不侵,万病皆消。
算是报答吴英的生恩。
桃桃虽然不能用能力害人,这样保护人的术法却没有限制,只是施展完后她现在的小身板扛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这会功夫张翠兰那边都把事情办妥了,又像来时一样,她抱着桃桃,宋老头背着兰花,梅花和梨花手拉手,一家人依偎着走出石头村。
石头村的人看见一家子这副模样,都觉得可怜。
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苦呢。
吴英则从掏钱的心痛中缓过来,心里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甩掉了一大堆拖油瓶。
脸上又挂起笑脸,看向林天耀:“林同志,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林天耀脸都黑了。
领领领,领个什么劲儿?!
都到这份上了,吴英长得再好看他都不想要!
外头看热闹的人可还没走呢,他现在就想掩面离开!
林天耀下意识看向林巧慧。
林巧慧往吴英身上靠了靠。
他就懂了,闭着眼睛假笑道:“就……月底吧,怎么样?”
看热闹的人们一阵唏嘘。
都闹成这样了竟然还能成好事,林天耀是真不挑啊!
……
回去的路上,张翠兰想起自己说要找毛毛根儿给桃桃,带着男人孩子从大渠上走。
她不知道,如果原路返回的话,她正好会踩中哪个缺德的挖在路旁的陷阱,从而导致右腿骨折。
现在从大渠上过去,恰好避开了那段危险路径。
毛毛根其实就是一种野草,草如其名,一根一根的,剥开皮以后是绒绒的草叶。现在这个月份还是嫩的,咀嚼草叶有甜津津的汁水。
等它再长长,草叶就会破皮而出,也有个一尺两尺长。那时候草叶干枯,便不能吃了。
大渠上水草丰茂,毛毛根都是连片儿长,还有白蒿芽等野菜。
白蒿芽也是个好东西,不像很多野菜带点苦味,蒸成菜饭特别香。
再过两三天,山里群居的大家就会结伴来采野菜了。
也是赶巧。
张翠兰想着,腾了一个背篓下来。
宋老头脱下外套垫在渠边,把桃桃放上去,叮嘱梅花梨花看好两个小的。
他们老两口准备先摘回去一筐野菜。
早几年野菜根本等不到这个时候都被人摘完了。现在大家吃野菜树皮吃够了,粮食又够温饱,也没那么着急,这个点又不早不晚的,大渠上前前后后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完。
村里人就是看见以后互相不认识也能说上几句话,不过过来摘野菜的都是女人,宋老头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吹起了自己那些年的从军过往。
倒是张翠兰,其实干活的时候并不爱说闲话,只顾着薅白蒿芽。
梅花和梨花一人抓了把毛毛根,味同嚼蜡。
梅花说:“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梨花恶狠狠地道:“是我们不要她了!”
兰花则坐在桃桃旁边。
小手慢吞吞地拨开草皮,用里面柔嫩绵软的草叶轻轻碰妹妹。
桃桃觉得有点痒,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咧嘴冲兰花笑,两只小爪子乱扑腾。
她现在没什么抓握能力,就只是胡乱挥舞着。
兰花低头,把自己的脸凑上去。
桃桃的小手恰好拍上她的侧脸。
兰花黑漆漆的瞳仁里像是照进了一束光似的,愣了好一会,才又慢慢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