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曹说不想卖自己的山梁矿,我也就没再提这个问题,和徐冰雅聊起修造厂的人和事,间或转过头,和老曹讨论几句最近的煤价,免得他被晾的太过尴尬。
随便聊了十几分钟后,见我果然不再提买矿的事,老曹拿捏不住了,腆着脸说,只要价格合适,我那个煤窑也不是不能卖,林兄弟如果真的有想法,能不能先出个价?
徐冰雅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曹说,那么好的煤矿,每年都能给你挣大好几十万,留在自己手里继续挣钱不好吗。我个人建议曹老板还是别卖的好,说不定过段时间煤价一涨,你每年兜里还多落钱呢。而且据我所知,林子龙手里真没多少钱,估计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曹老板千万别当真。
老曹不知道徐冰雅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她和我的关系,却被这几句听起来挺贴心的话噎得相当难受,眼看一桩大生意有被这个女人搅黄的可能,便也顾不上面子好看不好看,讪笔着把右手缩进自己袖筒,随后又伸到我眼前。
我推开老曹的说,我不会“捏码子”,所以别给我来这一套。想卖就痛痛快快说个价,不想卖就别提这个茬。咱们再喝会茶,我开车拉你去榆树坪,请你下馆子吃羊肉火锅。上次拼酒咱俩没分出输赢,今天再比一场怎么样?
老曹把胳膊收回去,面露难色,冲我努努嘴,意思有徐冰雅这个外人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
我指着徐冰雅对老曹说,这个女人是矿务局徐厂长,不是外人,不用避嫌,有话随便说。
听说眼前这个气场强大,傲娇的让自己不敢直视的漂亮女人是矿务局干部,老曹的神态变得更恭谨,又磨唧了一阵,才扭扭捏捏地说,包括井口那堆存煤在内,一口价,三百万!
知道我不是外行,老曹也没敢狮子大开口。
那堆存煤目测有四五千吨,按现在的市场价,能值三十多万,相当于老曹给自己小煤窑的要价是两百六十万。
如果道路畅通的话,煤质很好的山梁矿确实值个价,只是… …
“嗬嗬!”,“嗬嗬!”
我冷笑两声,盯着老曹的眼睛说:“曹老板果然是个实在人,应该在道路被堵之前,你就拿这个价找过买家吧,估计下家也不好找吧。”
老曹脸红脖子粗地分辩说:“这不是我的要价,是有人出个价想买我的煤窑,我没舍得卖。你可以到山上打听打听去,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出了你的门让车撞死。”
老曹急得开始诅咒发誓,我相信他没有说谎,于是说,那我就不讨价还价了,就按你说的连矿带煤三百万,前提条件是你得把路修通。
老曹回答说,修路费包工队报价最多不超过五十万,而且应该两家平摊,路你自己想怎么修怎么修,付钱的时候少给我二十五万得了。
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和其他人再扯来扯去,也不要你的二十五万,可以在三百万基础上给你加十万,但你得保证三个月之内把路修通。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拉煤车能正常拉煤就行,如果你同意这个价,咱们现在写协议,付定金,不同意拉倒,不谈了。
老曹不接受我的条件,但却明显不想失去我这个客户,头垂到两条大腿之间,就是不说话。
和老曹关于价格的谈判陷入僵局,一直没开口的徐徐冰雅这时说话了,她的话是对我说的:“小林啊小林,我算是听明白了,曹老板的煤窑原来连路都不通啊,这样的矿你买来干啥呀,再好的煤如果运不出来,和山上的石头有啥区别啊。听姐的话,别费那个心思了,你不是说要请曹老板吃羊肉火锅吗,咱们现在出发吧!”
说完,徐冰雅率先站起来,抻展身上的衣服,做出准备走的样子。
老曹猛地用指甲缝里全是煤泥的粗糙大手拍着茶几说:“连煤带矿二百七十万怎么样,老哥这下够大方吧!”
我还是摇摇头,掏出申小涛做的塌方现场平面图,和土方清理工程费用概算递给老曹。
小申是机电工程师,图纸做的很漂亮,工程量计算得细致,费用按“宽打窄用”的原则,估算了七十万出头。
我对老曹说,这是我请工程师测算的结果,只是清理现在塌落在道路上土石的费用。专家说,塌方处山体的稳定性受到破坏,大概有一半可能,在清理过程中会发生新的塌方。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后续的工程量现在无法估计,不排除这条便道根本无法恢复的可能。所以不管我花多少钱买你的矿,完全有可能血本无归,钱全部打了水漂。
也许老曹没见过这么规范漂亮的图纸,也许他没想到我事先做了这么细致的准备工作,他拿着小申绘制的图纸翻过来,颠过去看了好几遍,叹了口气说,我也找人看过几回,确实不能排除再次发生山体塌方的可能,既然老弟知道这个情况,还愿意冒这个风险,那你说个价吧!
我说,我这个人好赌,去年到今年运气相当不错,连续赌赢了几场,所以想在你的山梁矿上再赌一把,但口袋里银子不多,所以赌注不能下得太大。
修路的事归我,所有风险我自己承担,煤窑的产权我给你出一百三十万,井口那堆存煤等到路修通后,估计最少会被山口的大风吹走三分之一,所以我最多只能出到二十万,如果你觉得吃亏太大,可以留到路修通后自己卖。
小煤窑老板是风险系数极高的职业,所以很多人都有“捞现成”的想法,希望能落袋为安,不想考虑的太远。老曹已经五十来岁了,避险意识比年轻人更强烈,所以犹豫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狠狠心,咬牙接受了我的报价。
大政方针确定后,细节问题的敲定还需要一个过程。
徐冰雅不想陪我了,抛来一个得意洋洋的媚眼,优雅地冲老曹摆摆手,打着铁掌的半高跟皮鞋,在水泥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风摆杨柳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