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楚清鸢从床榻上起身,推开窗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竟是漫天的银装素裹。
大邺襄都,下了一场迟来的春雪。
“公子,顾二公子来了。”
楚清鸢伸出手,握住了刚刚飘落的雪花。
“好,请她在前厅等一会儿。”
等楚清鸢来到前厅时,炉火正旺,茶香四溢。
“今日天寒,你怎么来了?”她在顾云阶的对面坐下 ,挥退了立在一旁的仆从。
顾云阶自来熟,给她这个主人倒了一杯茶。
在慢慢升腾的热气中,顾云阶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距离上次狩猎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他们两人在秋猎之后也没有见过。
楚清鸢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坦坦荡荡地回视着他。
她知道,他心里有所怀疑。
“清弟,从几个月前的碧落楼拍卖开始,襄都的水越来越浑,你……”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搅和了这蹚原本平静的流水。
他的眼里闪过挣扎,但最后都回归了理智。
“清弟,我把你当做朋友,才直接询问你,你可以不回答,但千万不要骗我。”他的目光澄澈,似乎能让所有的谎言无处遁形。
楚清鸢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顾云阶,我来此的目的,从来不是搅乱平静。”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看着它们的发生。
她也能猜到,这背后之人是谁,但她并没有义务告诉任何人。
“顾云阶,你又怎知,这能搅浑的水,表面平静,暗地里会没有一丝杂质与污秽?”
顾云阶静静地盯着她,这个道理,他又怎会不知,皇权纷争、利益倾轧,大邺正在变天。
“清弟,谢谢你。”即使对面的人没说什么,但他却渐渐平复了心里的躁动与矛盾。
楚清鸢摇了摇头,“茶凉了。”
一个小插曲过去,两人对饮,相视而笑。
还是顾云阶先一步开了口:“清弟,明日便是皇姑祖母的寿辰了,我想邀请你一起去,你能去吗?”
他殷切地望着楚清鸢,是真的希望他认定的知己能见一见从小到大对他十分要好的亲人。
楚清鸢想起了几日前的夜里,谢廷稷独自来时所说的“帮一个忙”,想来,他是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邀请。
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好,我会去的。”她回过神来,正色道:“正好,我也应该为了佛珠一事跟太后她老人家致歉。”
顾云阶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的,皇姑祖母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佛珠跟你计较。”
楚清鸢只是点点头,并未说什么话。
在她查到的消息里,这位顾太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而且,据她所知的隐秘里,这位太后可是对礼佛一事非常热衷。
如果不是单纯崇尚佛法,那就是杀孽造多了,心里不安,求神拜福寻个心理安慰。
依照她的推测,后一种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楚清鸢只希望,自己此行不会给她招致无妄之灾。
不知想起了什么,顾云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严肃和不满,心里甚至有一丝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在意。
“清弟,对于云萱,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的这个妹妹,是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的,是顾家所有人眼中的宝。
虽然娇宠过甚,但所幸除了有些任性之外,她没有其他坏心思。
而这些日子,他总是见她来找清弟。
虽说清弟为人正派,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妹妹毕竟已经及笄还未嫁人,两人来往过密还是有损双方的清誉。
“清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为人,不过,我……”他说话的语气急促了些,又有些犹豫。
楚清鸢接上了他的话。
“顾兄,上次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这次,我再和你说明白一些,”她顿了顿,语气认真,“我和云萱,不过是好友之交,并不存在什么男女之情。”
她一个女儿身,怎么和一个女子发展出“男女之情”呢?
顾云阶一听这话,眉头微皱,“我妹妹就算没有倾国倾城的姿容,但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照你所说,我妹妹这样的你都看不上?”
他这清弟的眼光该是有多高啊。
楚清鸢一愣,好像上次说起这个话题,他也是这个语气和表情。
“顾兄,我的意思,你明白得很,何必曲解呢?”楚清鸢抬手,舀了一杯茶给他。
顾云阶也自知没趣,端起茶杯,朝着楚清鸢的方向微微倾斜,“算了,说起来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前厅外,雪哗哗地下着,没有一点暂时停息的意味。
坐于前厅的两人也算融洽,天南地北地聊着。
“时间不早了,清弟,我先回府,明日,我再来接你一起入宫。”
楚清鸢也起身,目送他离开。
正当楚清鸢准备离开前厅时,一片覆雪从枯树上落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谁?”
她从桌上拿过一个杯子,飞速往声源处甩出去。
来人一袭黑衣,轻松接过她扔出去的茶杯。
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一手握着茶杯、站在枯树下的男子。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她将袖子中的短刃收好,看着大雪下的他。
顾云萱一点都没有说错,这个人的容貌实在是太过于绝色了。
立在这漫天雪白下的他,却让这哗哗落下的雪花成了陪衬。
谢廷稷也静静看着一身青衣的楚清鸢,清冷绝艳。
“怎么,沈兄不欢迎。”他从枯树下迈开步子,朝着楚清鸢走来。
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两人的心头。
“殿下贵人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楚清鸢似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微讽,转过身去。
但谢廷稷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她心里有气。
“那东西的线索,确定不要?”谢廷稷走到前厅门口,看着楚清鸢的背影,语气里含着一丝丝的揶揄。
果然,楚清鸢即将落座的身体一顿,她转回身来,“顾家二公子刚走,你的事情,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谢廷稷轻轻颔首,将身上的余雪扫落在门口,径直走进前厅,坐在了原先顾云阶的位置上,并将手中握着的杯子放在小几上。
“难得见你如此惬意。”他的视线落在了正在燃烧的炉火上。
看着他如此的不客气,楚清鸢眉眼微微上挑,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人怎么会三番五次来找她。
“线索呢?”
谢廷稷眉眼微动,从怀中拿出一封干净的密信。
“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