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观众能听到，但红色的身影只有我能见到。
我摸了一下不存在的长须，晃动了一下身子颤抖着声音问道：“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朝露真的在天有灵，这句配词竟然是伴随着噪音传来的，甚至在戏袍上，还隐约有着苏朝露的味道。
我刚想继续往下演，台下的一个观众突然站起身打破了凄凉的氛围。
他不顾旁人的眼光，指着台上的我喊道：“我问你，你后悔过吗？”
在他问完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有疑惑，有复杂，也有同情……
我朝后台有些担心的李老师摆了下手，沙哑着声音说道：“悔，该死的一直是霸王。”
观众在听到这个回答后也愣了神，他叹了口气也默默坐了回去。
这算是一个小插曲，演出依旧在继续，只不过我却变得有些不自然，因为在离我视线最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道消瘦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脸，但我无比确信她是温晚。
……
演出很顺利，在主持人上台进行收尾阶段时，李老师揽着我的肩膀肩膀说道：“常青，今晚我订了酒店，位置多，你和你员工们一起吧？”
“我员工几十号人呢。”
“可你也有两场演出，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你要是不答应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我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可以是可以，但吃饭的钱我来。”
“行啊，我们这人不多，正好人多凑一块热闹热闹。”
我点了下头，又继续说道：“你和张时聊聊吧，我歇会儿，你们先去。”
李老师见我有些疲惫，于是柔声道：“我给你找个房间休息一下，一会儿结束了我喊你。”
“麻烦了。”
在一个不怎么透光的房间里，我打开了窗户默默点上了一支烟。
其实我并不累，只能算是一种逃避。
和张时说的不同，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温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最后一场演出才来，或许她也早就来了，只不过和我一样，知道彼此安好就够了。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人推开了，只不过来的不是李老师，而是把玩着铁剑的周清。
“哥，这把剑李叔叔送给我了，我能收下吗？”
“喜欢拿去就好了，他不缺这东西。”
周清开心的点了下头，继续说道：“那咱们走吧，还是昨天的酒店。”
“抽完这根，你要来一根吗？”
“整一根。”
周清并肩和我站在了窗户边，他弹了下烟灰，伸了个懒腰说道：“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全才。”
“……你这话有点把我托大了。”
“这可不是恭维的话。”
周清在黑暗中眨着发光的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你看啊，你是个大老板，会弹琴，会唱戏，还会打架，不是全才是什么？”
“是乌鸦。”
“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刚换上的西服，后退了一步站在黑暗中问道：“不像吗？”
“不像，姐姐说你头发很白，其实你在我们眼里更像一只白鸽。”
“又把我托大了，少说这些话，别扭。”
周清嘿嘿笑了下，见我灭了烟，也紧接着掐灭烟说道：“走吧，外面已经在打扫卫生了，都在等着你呢。”
“走吧。”
见剧院里并没有穿着风衣的人，我也揽着周清一起走向了出口，可刚来到张时和周粥他们身边，我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摩托。
“常常可爱。”
在这句呼唤响起后，李冬也拉着周粥和他们默契的走远了。
温晚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身体，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歪头顺了下长发，看着我柔声道：“好久不见。”
“最近好吗？”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两道默契的声音同时响起后，我也默默松开了揽着周清的胳膊低下了头。
“我还不错，你呢？”
我愣了下神，带着笑容抬起头回道：“还……”
话刚说到一半，我就听到了张时的呼喊，也紧盯着朝我们冲来的一道身影下意识的把温晚拉过来。
我把温晚和周清护在了身后，可却没来得及挡住那个男人的拳头。
随着鼻子传来一阵剧痛，那个男人也愤怒的嚷嚷道：“都怪你们这两个贱人，要不是你们她会死吗？”
男人很快就被跑过来的众人按倒在地，脖子上还悬着周清手里的铁剑。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鲜血，把视线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就是你，该死的是你，是你们……”
我也明白了他是苏朝露的粉丝，于是便示意张时他们松开手。
男人挣扎着站起了身，又握紧了拳头想要揍我。
“你他妈的打上了瘾了，怪他们吗？”
“不怪他们怪谁？啊？”
见张时还要开口，我又干咳了一声打断道：“张时，放开他。”
张时看了我一眼，倔强的转过头冷声道：“不放。”
“放手。”
听我声音冷漠，张时也在沉默了片刻后松开了那个男人。
我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了他一根，帮他点上后闭上眼说道：“如果揍我能减轻难过的话，你随意。”
“小白毛！”
周粥红着眼睛想要冲过来，不过却被一旁的温晚拽住了。
温晚笑了下，打量了她一眼后走到了我身旁，同样说道：“随意。”
我睁开了眼，朝一旁还算冷静的李老师使了下眼神，李老师此刻正准备打报警电话，不过在看到我那乞求的眼神后也收起了手机，不顾温晚的挣扎把她拽到了一旁。
见我如此坦然，男人也没矫情，握紧拳头一拳打在了我的胸口，不偏不倚，正好是胸前的那朵玫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也带着不解睁开了眼。
只见那个男人竟然流出了眼泪，拳头还放在我胸口的玫瑰上。
“兄弟，我真不想这样的，可我最喜欢听戏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是她给了我动力……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反抗……”
我低头看着从鼻尖滴落到他拳头上的血，胸膛也不再挺直，就连原本黑亮的发根也蒙上了一层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为什么你不动手……动手吧……”
男人愣了下神，默默收回了拳头摇头道：“知道你这样，我也不会怪你，对不起……我赔给你医药费，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是我，动手吧，真的，给我一拳，这样我会好受些……”
在听到我近乎乞求的声音后，除了周粥和周清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转过了身。
可那个男人并没回答，他擦了下眼泪后，用着我熟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后便跑开了。
在他走后，张时默默走了过来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药瓶递给了我。
“他……”
我看了一眼药瓶上的名字，垂下脑袋说道：“他和我一样，来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