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玄【下】
在斩断所有退路后,谢归玄方才大彻大悟。
立誓时潇洒,到底还是没那胆量去面对师尊和同门,很没出息地抱着包袱跑了。
也没脸回家族。
幸得运道不错,被一炼丹师看中收为弟子。
与剑之一道,谢归玄永远屈居第二。
在炼丹上,他仿佛成了另外一个裴寂,压得宗门所有人都黯淡无光。
谢归玄不管做什么都勤奋,进步简直神速。
所有心思都放在提升自己上,点星宗的种种都被他抛诸脑后。
偶尔想起也是为了那誓言,懊恼自己意气用事,倘若哪日不经意间再握起剑,这样死了未免太亏。
炼丹师修为大多一般,大多是用丹药换得强者为他们驱使。
谢归玄是半路改修的炼丹,骨子里还带点剑修那万事不求人的信念。
不求杀敌,只求自保。
换了武器,却怎么练都练不好。
怎么会不想练剑呢。
怎么能练剑呢。
那是他从五岁到十五岁,知事后的整整十年。
深夜从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像随手撒下的种子,在谢归玄没注意到的时候生根发芽。
哪怕谢归玄毁了跟剑道有关的一切,偶尔看见一草一木都会怔松。
他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忙,甚至亲下秘境去寻炼丹要用的灵草。
谢归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跟曾经的同门重逢。
两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师弟已经死在灵兽爪下,其余几位师兄弟也都身受重伤,只剩裴寂在浴血抵抗。
点星宗的雪色弟子袍被血浸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老实本分只想采灵草的谢归玄只带了暗器用以自保,可这对于发狂的灵兽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裴寂察觉到他的存在,挡在离他近的方向生怕他被灵兽察觉。
传音入谢归玄耳中。
“快走。”
当裴寂被灵兽撕扯重重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时,谢归玄上前拔出了他的本命剑。
原以为早就已经忘了个干净的剑招,在握上剑的瞬间全都忆起,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飞身迎敌。
在谢归玄和灵兽缠斗时,裴寂服了丹药,折下树枝为剑。
谢归玄被灵兽一爪拍得不断后退,裴寂抵在他身后与他对视。
多年的对手,同出一门,在危急关头反倒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最终裴寂体力不济身受重伤,谢归玄将剑捅入灵兽命脉。
他打得酣畅淋漓,结束后才想起那对天道立下的誓言,颤抖着手将剑扔回裴寂身边,捧着刚找到的灵草离了秘境。
从裴寂拜入宗门开始,谢归玄怨过他无数次。
唯独这一次没有。
他称不上君子,也算不上小人。
毕竟救人是他自己的想法,无人相逼,裴寂甚至让他走。
真要说的话,可能也就是在某一瞬间,冒出了类似嫉妒的情绪。
他原以为自己炼丹多年依旧未曾遗忘剑招已经能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可偏偏裴寂已经剑道大成,能以万物为剑,相比之下他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
回宗门后,谢归玄担惊受怕过了数月。
一直无事发生,渐渐地也就放下了。
或许是天道怜悯他当时年幼,未曾将稚子之言放在心上。
时间悄然流逝,谢归玄丹道渐成。
再想起秘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想着自己曾经年少无知,怕是为裴寂增添了无数烦恼,救他一命,也算是两清。
后来,谢归玄成了旁人口中尊称的‘归玄师兄’,偶尔也听闻了故人的消息。
在他闭关修炼的这些年里,点星宗大师兄裴寂乃是裴家少主的身份暴露。
谢归玄得知他身份时,方才明白他出手为何如此大方。
裴家巨富,却无根基,如小儿抱金砖过闹市。
裴寂父母便以性命相逼,为他与根基深厚却不擅经营的盛家定了婚约。
承诺婚后育一子继承两家,便一别两宽,裴寂自可回点星宗当他的大师兄。
再后来……
便是裴寂叛出家族,与盛家少主和离,生受天劫。
灵兽灰飞烟灭,他沦为废人,行事荒诞,终日流连秦楼楚馆。
谢归玄开始后悔。
早知救下的是这样一个浪荡子,还不如放任他当日就去死!
谢归玄不再关注和裴寂有关的一切。
直至多年后与曾经同门相聚,听他们用惋惜的语气提及曾经的大师兄。
说那一场极少见的天劫,乃是裴寂失心疯想求天道认可他与灵兽结为夫妻。
灵兽魂飞魄散后,他满修真界去寻与灵兽容颜相似的女子。
浑浑噩噩过了数年,自散修为陨落。
裴家元气大伤,自此隐世。
在座各位都赞盛家主当真仁厚,收容了裴寂的那些妾室。
谢归玄怔松许久,突然冒出了想去盛家看看的冲动。
他隐匿身形,只瞧见了教弟子们练剑的秋长老。
像么?谢归玄也不确定。
裴寂契约的灵兽柔儿,谢归玄也见过。
记忆中的容貌早已模糊,唯一记住的只剩她擅酿酒,笑春风便是她酿得最好的酒。
谢归玄看了几眼后便悄无声息离去。
心情烦闷入了深山,想好好安静安静。
谁曾想竟碰上了一采药的少年,背着背篓,眉眼如画。
虽年少,依旧能窥见几分倾城之姿。
归玄并未打扰,看他架起丹炉开始炼丹,原本散漫的神情逐渐变得专注。
来旧地故人已逝的伤感散去,只剩惊诧。
丹成,药香味飘开,归玄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正正好好跪在少年面前。
少年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迅速往后挪了几步。
四目相对,少年召出本命剑,眼中冒出杀意。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了多少?”
归玄很干脆地给他磕了个头说:“我是你弟子啊师父。”
“荒郊野岭你我都能相遇,这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