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亓轻咳了一声,而后悄然将碗筷放下,深呼了几口气调整状态。
她缓缓站起身来,双腿竟有些微微发颤,她一步一步朝着王婆婆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终于来到王婆婆面前,米亓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王婆婆略显疑惑地看向她:“闺女,这是怎么了?”
停顿片刻后,米亓鼓足勇气跪了下来,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坚定地喊了一声:“妈!”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米亓心里却承载了无数复杂的情感,积压了许久许久。
今天特意回到这里,她所怀揣的目的,正是要喊出这个以往饱含亲情、无比沉重的称呼。
而这一声“妈”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王婆婆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瞬间凝固,双眼瞪大,满是震惊之色,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紧接着,那震惊的神情渐渐被一层浓浓的感动所取代。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顿时间,王婆婆老泪纵横,豆大的泪珠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打湿了衣衫。
笑容和眼泪交织在这张尽显沧桑的脸中,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半晌都说不出话。
她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米亓面前,伸出手温柔地摩挲着米亓的头。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小小的米亓像只温顺的雏鸟,依偎在她身旁。
她牵着小米亓的手,耐心地带着她一点点认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都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地抚养米亓长大 ,力所能及地给米亓更好的生活。
记得米亓小时候,看到邻居家的大彩电,眼中满是羡慕,随口说了句想要,第二天,一台崭新的大彩电就出现在了家里。
那一刻,米亓灿烂至极的模样,至今仍刻在她的心底。
初中的时候,米亓说想要去北京玩,王婆婆当时身体还很硬朗,到了暑假立马就带着米亓去北京玩了大半个月。
到了大学,米亓说要去环球旅行,王婆婆心里明白,自己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陪着她四处闯荡。
她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辛苦赚来的每一分钱,能存下的都小心翼翼地存起来,只为有朝一日,能帮助米亓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在王婆婆心里,享福这件事,其实早已经实现了,米亓就是上天给她最大的福分。
王婆婆甚至打算退休以后就去养老院,她不想成为米亓的负担,只希望领着退休金,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
这么多年来,米亓一直喊她王婆婆,她也表示理解,但内心深处却藏着一个不敢想却又很期待的夙愿——那就是亲口听米亓喊一声“妈”。
而今天,这个夙愿终于得以实现,王婆婆只觉得此生已无怨无悔,再无遗憾。
王婆婆和米亓相视无言,两人的眼中都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无以言表,溢于言表。
随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紧紧拥在了一起,米亓把脸埋进王婆婆的衣襟中,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小时候。
“妈,您辛苦了~”米亓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
王婆婆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妈就不辛苦,这辈子都不辛苦。”
林薇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眼眶也跟着红润了起来,双唇不自觉地抿起。
随即站起身来到米亓的身后,将手搭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处,轻轻说道。
“以后的日子,我会和米亓一起孝顺您,让您的后半辈子一直幸福下去。”
王婆婆略微抬起头看向林薇,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缓缓说道。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米亓出去玩的时候走丢了,我找遍了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她,急得我一整天都没睡觉,第二天才在派出所找到她,那时候我真的很自责,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米亓一听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妈别这么说,那是我自己走丢了,怎么能怪你。”
王婆婆勾勒出一抹笑容,眼中多了几分释怀,继续看着林薇。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顾虑了,再也不用担心米亓走丢,因为已经有人能代替我了。”
林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热切。
“婆婆请放心,我会一辈子守护好她的,她走丢一万次,我就找她一万次,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米亓听后,嘴巴微微撅起,脸上却是又哭又笑的可爱模样:“我又不是路痴,哪会走丢这么多次。”
几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欢快起来,连空气都染上了幸福的颜色。
沉浸片刻后,王婆婆抹掉脸上的泪痕,招呼二人继续用餐。
“来来来,吃饭吃饭,今个儿高兴就要多笑笑。”
米亓的心情也迅速转变过来,破涕为笑,拉着林薇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然后像个贪吃的小松鼠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着食物,还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嗯~好吃,太好吃了。”
林薇则是抿着一股笑意,默默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还藏着心事。
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王婆婆自己强迫米亓的事。
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她自己内心其实也很愧疚。
而且她还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王婆婆,毕竟王婆婆和米亓这么亲,告知对方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王婆婆会不会原谅她,她也没底,不过自己犯下的错就该自己承受。
她也做好了不被原谅的准备,但也做好了求得原谅的准备,哪怕是一天也好,两年也罢,总有一天会化解她们之间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