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端起一旁热腾的饭菜,细心投喂着落笙。
她稍纵迟疑,当即张嘴接住饭菜,转而细嚼着咽下。
瓷碗不多时见底,男人轻放碗勺,替她细心掖紧被角,并未急着离去。
他悄声守着她睡下,直至耳旁呼吸渐缓,才微磕眼睑,伏桌小憩。
晨曦渐至,两人微微转醒。
男人自觉给落笙洗漱,顺手给她喂了饭食。
落笙安静享用,对此毫不设防。
自昨夜到今晨,两人皆未有过交谈。
落笙猜测眼前之人是哑人,便始终未曾开口,暗自适应无声的起居。
恐触及旁人不愿多谈的伤口,故而从未问询,始终安静,以乖顺模样示人。
饭后,男人抱起她出了木屋,在简陋的院落里温晒。
期间,两人也未有言谈之举。
两人安静至极,相伴在院落里久坐,连带着午食,也顺势在院落里食用。
两人长久静坐,丝毫不觉枯乏,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一整日,两人皆坐在院落里温晒,直至落日余晖倾洒,也未曾离去。
晚间,男人照例给她喂食,她越发习以为常。
两人静看漫天的星空,心绪豁然开朗。
落笙的眼睛仍旧无法视物,却格外喜欢如今的日子,仿佛透着岁月静好。
她确信眼前之人不是恶人。
连日的相处,他对她很悉心,几近无微不至。
他尤为体贴入微,照看周到。
她也自然的接受着眼前之人的照顾,以无声的陪伴,明媚、张扬的笑意做为回赠。
除却一日三餐,除却温晒,除却搀、抱,两人私下并无过分的逾越之举,也从未有过言谈。
落笙顾及眼前之人的自卑,不便开口;而男人是担心落笙会畏惧、会戒备,故而不敢出声。
两人默契不言,无声陪伴在彼此间。
相识以来,男人几近寸步不离守着她。
男人尤为敏锐,察觉到落笙视物不便,故而较为细心。
他忽的注意到落笙微隆的腹肚,当即反应过来,落笙有了身孕。
山里物资短缺、匮乏,从未有过大夫。
他们皆是男儿身,身强体壮,忍忍也能过去。
但落笙不同。
并非他观察能力有多好,医术有多高超,而是落笙肚腹已然渐渐显露,无法遮覆。
她本就身形苗条、消瘦,只显浅一瞥,便能有所留意。
叩留落笙,只是巧合,从未想过伤及她的性命,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着亏欠,他对她无微不至,也尤为体贴入微,悉心照拂。
日子悄然缓过,带有别样的安稳。
几日后,宫中侍从无意巡查至附近。
落笙眼下怀有身孕,不便奔走。
男人决定送她平安折返。
临走之时,交给落笙一种通讯方式,一种能让她轻易找到他的方法。
“记住这个声音,以后若是走散,便用这个告知方位。”
“只你想见,无论多远,我都能寻得到你。”
男人拉过她微凉的手,指腹轻触,在手心里缓缓写道。
“……”
她并未出声应答,迁就男人,轻浅点头。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男人悄声拿出哨骨,轻缓吹动,怕她一时难以记住,反复吹起。
不觉间,自迟暮吹至拂晓,天边渐起的光,衬得她脸色通红一片。
她细细感触,极用心去烙记哨声。
她将眼前至人视为深交的知己,也能真切触及,他对她的真心。
她极用心,想留住眼下的美好,不愿就此失去。
“可能记得住?”
半响,哨声渐止,男人微抬指骨,在掌心处认真写道。
“……”
她笑了笑,无言安抚他,微抬下颚轻点,算做回应。
“本是仓促间的教习,已经很厉害了。”
男人轻笑,一笔一划写道,顾及她眼下的境地与费力,动作悄然放缓。
“……”
落笙回笑,笑得浅淡,似有些费力。
“要记住,纵使忘了也没关系,我总能找到你。”
男人转瞬止住了笑,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
“……”
她也收了笑,点头回应他的话。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为了让男人安心,她摸索着,拿起男人手中的骨哨,学着他的模样,小声吹响。
男人愣怔一瞬,渐渐松了心,嘴角微扬,隐隐带着笑。
他微抬手,抚弄着她蓬松的发顶,带有生涩的温柔。
她停下动作,将骨哨郑重交还,正对着男人,由衷笑了笑。
那一晚的星星,尤为的亮,无声衬得两人面容白皙,细看下,隐隐有些白里透红。
次日一早,趁落笙还在熟睡,男人轻浅敲晕了她。
为免她受其牵连,也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与身边之人;权衡利弊之下,他只得以眼下的方式送她回去。
男人抱起落笙下山,刻意避开宫中守卫,将她随意找了处地方搁置。
细看着昏睡的落笙,男人轻声开口。
“再等等我,我定会回来接你。”
说罢,依依不舍离去。
男人并未走远,藏在暗处,直至亲眼看见她被抱离,才迈步离去。
只身折返深山老林中,带着余下人避风头。
自此,两人交集显浅。
另一处,昏睡的落笙被途经的小将军发觉,当即将人带去了长明宫。
不久后,看着眼前破损的宫殿,小将军满脸惊诧。
一时不知该将落笙送往何处,只能暂且送往正阳宫里。
当即替落笙传了太医诊治,转而立于一旁,静待落笙转醒。
尹悠吟也知晓落笙失踪之事,知晓霍时锦正明里暗里的找。
宫中之事,顷刻落于她一人身,让她分不出半分闲暇。
闻见宫侍的回报,还是将此事告知了霍时锦,故而派近侍去传话。
只远远看了落笙一眼,转而投身于忙碌之中。
因着落笙的疯症,宫中之事,转而落回到她一人手中,尽数回归她一人之身,使得她无暇顾及其他。
霍时锦得到尹悠吟的消息,飞快赶至正阳宫中,几近寸步不离,守在落笙身旁,直至转醒。
落笙忽的转醒,眼睑微掀。
刹那,觉察出周边的异样。
周边的气息尤为熟悉,仿佛身处在正阳宫里。
她对眼前的突变毫无所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还未等她想明白什么,便猛的被叩进熟悉的怀抱之中。
那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可如今的她,格外抵触霍时锦的近身,俨然称得上讨厌。
她不愿与他有肢体的接触,与气息的触及,猛的大力将其推开。
这一悄然的转变,使得霍时锦愣怔。
他久未回神,眸间满是不可置信。
直直看着她,心口猛的生起一阵钝痛。
落笙却似无所察般,兀自起身离去,缓步逃离了正阳宫。
一路之上,心里满是落空。
好似离开那处栖身地,有些难以适应。
她心绪低迷,心不在焉回了长明宫。
转瞬间,便被断壁残垣的景象威慑、吓住。
所触之处,皆是半人高的砖墙。
所行之地,无不充斥着焦气。
只短短几日,长明宫俨然成了一片荒亘、破败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