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娉婷的话看似有理,其实站不住脚。什么叫楚王为了躲避打探消息和说情的人,才住到明采轩来的。楚王在应天府没有宅子吗?龚家呢?龚家可是楚王的舅家,不用分说就是楚王的人。
好,即便楚王不愿叨扰舅家,给龚府带去麻烦,那半日山筑呢?半日山筑可是楚轶的私产,守卫也尽是有真功夫在身的士兵。楚王要是真心不想接见那些人,就算不住在明采轩,那些人也见不到他。毕竟王爷的威仪在此,除了皇帝和太子,谁还能逼他不成?
沈娉婷的话刚落音,众人又是异样的沉默,尴尬的氛围弥漫整个花厅,将一开始的欢乐喜悦冲散干净。梓婋不愿意这难得的欢乐时光被打断,于是就举杯,打算将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给生生岔开:“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我们难得聚在一起,何必为这些小事,扰了兴致?”
刘氏想开口相劝:这哪里是小事?这分明是关乎名节的大事。
梓嫱见梓婋转移话题,就眼疾手快地拉了母亲一把,刘氏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看了一眼梓嫱,梓嫱对着她隐晦地摇摇头。刘氏垂首低眸,无奈地抿了抿嘴唇,那些话到底没有再次说出口。
因是女子,饮酒不多,家仆准备的也是低度数的果酒,故而席面很快享用完毕。梓婋和沈娉婷将刘氏一行送到门外,马车夫早就准备好车架在等待了。
“天色已晚,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刘氏转过身拉着梓婋的手道。
梓婋点头,命人将准备的礼物搬上车:“婶婶,路上当心。现在形势不同往日,你若是想我了,随时驾车前来。”
刘氏笑道:“那肯定的。”说着看了看书语,又看看了书意,见两姐妹神色切切,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书语跟在我日久,也没怎么回来和姐妹们亲近,今日难得出府,就在明采轩住几日吧!等到了老爷子寿辰,你再和阿婋一同回府。阿婋,你看如何?”
书语听到这话,顿时面露喜色。梓婋高兴地道:“我正愁怎么跟婶婶开口留下书语呢!倒是婶婶先开了口。我知道书语跟着你,很是熨帖你的心思,贸然靠留下她,怕是给婶婶带来不便。”
“无妨,如今府内形势明朗,我也不再似从前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书语往后,来往言府和明采轩,都不用小心翼翼了。”刘氏道,“书语,快去吧,和书意好好聚聚。”
“多谢夫人!”书语感激地对刘氏行礼。书语是通过牙行进的言府,按照律法,书语是言府的奴婢了,主子不开口,她一个丫鬟是不能留宿外府的。尽管她是梓婋的妹妹,也是违反了律法的。现在刘氏愿意给她这个人情,她自然感激不尽。
目送刘氏一行人离开后,梓婋看看书语又看看书意,见二人神色都不大好,知道这顿饭,她们两个也是强撑着在陪吃。梓婋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回屋去吧!书语,好好照顾书意。她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帮姐姐劝劝她。”
书语半搂着书意,眼眶通红地点点头后,对书意轻声道:“走吧!”于是姐妹两个相携而去。
沈娉婷站在梓婋身侧,看着书语书意离去的背影道:“我估计书意不会落胎。”
梓婋皱眉,忍不住责怪起来:“姐姐,你明知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只有落了胎,书意才能有后面的快意人生,你为何还要在她面前说那些因啊果的话,她年纪小,做事犹豫,不果断。被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让她进退两难?”
沈娉婷劝道:“你也说她做事犹豫不果断了,若是你贸然帮她做了主,日后她后悔了怎么办?你还能赔她一个孩子吗?你还没到做母亲的时候,你哪里知道一个小生命孕育在腹中的感觉?即便是书意性子刚强,做事果断,也抵挡不住母亲的天性!”
梓婋一时语结,她知道沈娉婷的往事,故而对沈娉婷的话她无法反驳。小煜就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例子。明知道小煜的血脉是遭世人唾弃的,可是沈娉婷还是选择生下了他,难道母爱能摈弃一切吗?梓婋说不出辩驳的话,她怕一出口就狠狠地伤了沈娉婷的心;但是同样,她实在是无法认同沈娉婷的观点,毕竟书意腹中的孩子是书意在被强迫后有的,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书意遭受不公和痛苦的证明。为什么要把一个苦果含在嘴里,捧在手中呢?书意,她值得更好的人生啊!
梓婋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娉婷,她努力克制着怒火和不满,伤人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过了一会儿,她泄了气,带着颓败的神情道:“姐姐,在这个方面,我们分歧很大,还是不做讨论了。现在书语回来了,书语是书意的同胞姐姐,且看她们姐妹两个怎么商量吧!”说完,就转身进门。
沈娉婷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的后面,知趣地不再继续谈书意的事。路行一半,沈娉婷见她要回屋,就立马开口提醒道:“王爷快回来了。让你做的醒酒汤可别忘了!”
梓婋顿住脚,一拍脑袋,立马转身去了厨房。
刘氏的马车上,刘氏、梓嫱、梅姑相对而坐。
刘氏一改刚才的欢喜,忧心忡忡地道:“阿婋和楚王这不明不白的,实在令人担心。”
梓嫱倒是看得很开:“娘,你担心什么?我看楚王对姐姐很好,帮助良多。他们一个身份高贵,一个能力卓越,我觉得很是相配啊!即便二人在一起了,也是一对佳偶。你难道是担心姐姐的身份配不上王爷的地位吗?”
刘氏拍拍梓嫱的手道:“两人地位,天差地别,自然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无媒苟合,那是要浸猪笼的呀!”
梓嫱不可置信:“姐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娘,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姐姐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种毫无好处的事?”
梅姑道:“大姑娘心智坚强,即便于楚王有意,也不会作出落人口舌之事。男女相悦,比平时更加亲厚些,也是寻常。只要不外传,那就没大事。”
刘氏还是不放心:“那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他是王爷,日后娶妻,定然是官宦世家,或者是书香门第。我们言府到底是一介商户,如何能做王府的正妻?阿婋的性子,也断然不可能做侧室。吃苦吃亏的还是我们阿婋啊!”
梓嫱安抚道:“娘,你就歇歇劲吧!你担心完我,又忧心娀姐姐,现在又为阿婋姐姐发起愁来。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过于操心了。阿婋姐姐生意做这么大,有勇有谋,她能不知道你担心的这些问题吗?刚才醒酒汤的事,姐姐没有避讳我们就答应了调制,相当于就是默认的状态,说明她心里是有分寸的。我们还是不要插嘴插手了吧。咱们好好的给爷爷准备寿宴,也是在帮助姐姐在言府站稳脚根出一份力。旁的,我们也力所不及,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刘氏在梓嫱和梅姑的劝说下,一个忐忑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她能力有限,但又想保全所有人,内心的煎熬和压力不可谓不大。梓嫱看着母亲的神色,知道她和梅姑的话,已然是被她听进去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于是就不再开口多言。
马车在街上慢悠悠地行驶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辙声传的很远,渐渐地消散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