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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小夭嘱咐珊瑚收拾好一应用品,向黄帝辞行,说她今日饮宴结束,便要回高辛去了。

黄帝没有什么表情,“这么急着回去。”

“是呀,外爷,孙女急着嫁人,想快点把事情定下来,这样我跟邶来往,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了。”

黄帝指着隔壁寝殿,“那间是你外祖母住过的,桌上有她的妆奁首饰,你挑些喜欢的带去吧,就当是我们送给你的贺礼。”

“好,那就谢谢外爷了。”小夭真的走到隔壁拿了一些,心想,这外爷真是小气,想送她新婚礼物,还用外祖母的嫁妆。

小夭面上还是笑的,回到黄帝身边,“外爷,我能让防风邶上山来吗?我想带他在我娘坟前磕头,就算正式见过我娘了。”

黄帝点头,“你自己安排吧。”

小夭跪下,给黄帝磕了个头,“谢谢外爷。”

此时,防风邶已经等在山下。小夭提着裙子跑下山,拉着邶的胳膊便往山上走。

邶笑问小夭,“忘带东西了?”

“跟我上山,我想去给娘磕头。”小夭挽着邶的胳膊,一起拾级而上。

“你娘不是…”

“我娘在赤水,”小夭的神色暗了暗,“我知道,但是那里太危险了,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现在就去看她,而且,我也有私心,明明知道娘在受苦,可我不想她那么快就消散,她在一日,我便觉得自己不是孤儿。若是她走了……邶,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理解你,”邶吻上小夭的额头,“我的母亲临终前,也很痛苦,可我依然希望她活着,人在,希望就在。”

小夭带着防风邶到了后山的墓地。这里两百多年没有人清理,草长得比墓碑还要高。小夭跪下给外祖母的坟茔磕头。防风邶也跟着跪下来。

小夭有点意外的看着邶。

邶虽然一头黑发,一副公子模样,但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妖怪,她没想过,相柳会跪在她亲人的墓前磕头。

邶笑了笑,“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小夭也笑,是啊,他们本就是夫妻,一起给长辈磕头,再正常不过了。

两人给六座坟茔分别磕过头,防风邶默默地清理杂草,没用灵力,却拿出弯刀割草。小夭坐在坟茔间呆呆地看着邶的一举一动,黑头发的邶,拿着相柳的弯刀,她从没见过。平日里杀人饮血的刀,如今化成邶手中的镰刀,为她亲人的坟茔除草。

小夭静静地看着,嘴角挂着笑意,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邶立在昌仆的坟茔前,手里握着杂草,细细体会小夭此时的心绪。一颗柔软的心里,有遗憾,有自责,有思念,更多的还是喜悦。不论相柳,还是防风邶,或是九命,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他就是他。

“小夭。”

小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笑着站起来,跑到邶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杂草,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没见过防风邶拿刀,今日第一次见,就是你拿它割草,有点,出乎意料。”

邶收起弯刀,抱住小夭,吻去她脸上的泪,“下次让宝柱拿它砍柴吧。”

小夭大笑起来,“好啊,还要切肉。”小夭看着邶清理好的一片坟茔,笑笑地说,“将来我死了,千万别把我葬在这里,我不喜欢。”

“那你想葬在哪?”邶长眉一挑,侧头看着小夭。

小夭也歪头想了一下,“若是你还在山里,那就把我埋在军营旁边,我能天天看着你作战,守着你。若是义军没了,”小夭笑嘻嘻地,仰着脸凑近防风邶,一副讨好模样,“能不能埋在你家附近?”

“行,”邶拉长了声音,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坐在坟前的石阶上,“你去跟别人说吧,我就不管了。”

小夭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跟着你? ”

邶忽然现出獠牙,恶狠狠地看着小夭,“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剁成肉末,包成馄饨,骨头放进锅里炖上七天七夜,煮上馄饨,热乎乎的吃上一碗。”

小夭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仰了仰,拍拍邶的脸,“收起来,收起来才好看。”

邶非但没收起獠牙,反而唤出了血红的妖瞳,盯着小夭的眼睛,“听清楚了吗?”

小夭被吓住了,木讷地点头。

邶这才收起獠牙,瞳色恢复正常,坐在一旁不说话。

小夭也缓过来,她惹邶生气了。

“邶,”小夭环住邶的腰,“我说着玩的,生老病死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必生这么大气呢?都是我不好,是我乱说话,不生气了,行吗?”

邶还是没说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小夭伸出手。小夭十分听话地牵住邶的大手,不敢出声,跟着邶向山下走。

小夭第一次见邶生气。一路上她时不时偷看邶的神色,可邶一直冷着脸,不曾理会她。

下了山,到了无人处,邶停下脚步,小夭也立刻停下,站得笔直,一脸的歉意,等着邶说话。邶也再没法维持那张冷脸,神色柔和下来,捏了捏小夭的脸颊,“我不是生气,你记着,我们种着情蛊,我能救你。”

小夭低了头,“我知道,可其实,”小夭咬着嘴唇,“我不想你为救我舍命,你的命都很宝贵,不应该为别人舍了。”

“你不是别人。”

“哦。”小夭不敢抬头。

邶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再说,真到了那天,我会带你去海底。”你若死了,我会陪你长眠海底。

小夭也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你把我放进大贝壳里,说不定能养出很大的珍珠呢。”

“柳珍珠?”

小夭笑着叹了口气,“这名字确实难听。”

“走吧,去做该做的事。”

既是五王府邸的饮宴,自然少不了要请防风邶。

小夭和邶一同来到五王府门前,报了名字,侍从引着二人入府。入得正厅,却见颛顼已经到了。

小夭倒是没什么反应,朝着颛顼笑笑。

颛顼看见小夭和邶手牵手进门,却是面沉如水,走上前,“小夭。”

“哥哥也来啦。”

“什么叫我也来了?你怎么跟他一起来的?”

小夭看看邶,笑眯眯地问,“不行吗?”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跟防风邶手牵着手呢?”

“这是五舅舅的府邸,为什么不能跟邶牵手,难道要他抱着我走?”

颛顼叹了口气,他这个妹妹,早已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你们还没有定亲,这样明目张胆,有损高辛国威。”

小夭混不在意,“在轵邑,我们住在一起,现在不过牵个手,又没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损的什么国威?再说,高辛的国威,是千万将士给的,难道我牵了邶的手,高辛就会不战而降不成?”小夭笑嘻嘻地说着,看了看周围盯着她的一众人,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握着邶的手一刻不曾松开。

小夭跟众人一一见了礼,这才回到颛顼面前接着说,“我是舅舅的外甥女,跟自己喜欢的人牵着手来探病,名正言顺,你管不着。”

邶笑着向颛顼点头问好。小夭看着邶,若是论起来,邶该叫颛顼一声舅兄,她知道邶不会愿意叫,她也不想让邶和颛顼搭上关系,也就没提起。如今,她只想离颛顼得远远的,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正说着,始均扶着五王出来,小夭见五王的面色,眼下一片青紫,双眼无神,手脚无力,显然是中毒了,心下便有了计较,立刻迎上去,笑着说,“都是外甥女不好,应该早点进去拜见舅舅,舅舅身体不好,该多休息,若是再着了风寒,加重了病情可怎么得了。”

又问始均,“舅舅是什么病,现在吃什么药?”

始均见他这表姐实在热情,虽然不喜她是颛顼的妹妹,却也客气回答,“父亲病得古怪,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是热症,可吃了几服药也不见好。”始均扶着五王坐在主位上,自己在一旁服侍,恭顺有礼,小夭暗自感叹,始均虽然好色,却对这个父亲很是恭敬。

小夭朝着五王行晚辈礼,“小夭也曾学过医术,自认为医术不错,舅舅若信得过我,能否让我诊诊脉?”

五王有气无力,笑道,“自己外甥女,如何信不过。”说着露出手腕,小夭搭上脉反复诊了一会儿,心下了然,五王确实中了毒,还不止一种毒,从脉象和面色上看,应该是小剂量日积月累,看来父王的人一到轩辕就动手了。小夭佩服起俊帝安排的这位舞女,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手握大权的轩辕苍林下了毒。

周围人不少,小夭想,若是此时有所动作,定会被人发现,只好相机而动。小夭收了手,“舅舅可是觉得头晕耳鸣,四肢乏力,嘴里长觉得干渴?”

“正是如此。”

“可能让我看看太医开的药方?”

始均差人去拿,不多时侍女带着药方呈上,小夭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果然是舅舅府上的医师,果然手段高明,我虽行医多年,却想不出这样刁钻的方子。依我看来,舅舅只需再吃上三五副药,定能恢复如常,健步如飞了。”

苍林本来神色凝重,听小夭这样说,不管是真是假,都松了一口气,“借你吉言,我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便吧,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始均扶起苍林,向后宅走,小夭脸上堆笑,上去,“我来送一送舅舅,我几百年才回来这一趟,理当尽一尽孝心。”说着一步上前,搭上苍林的手,直送到苍林的卧房门口才退出来。

转身时,小夭指尖微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五王下了毒。小夭心想,下个月初一,我这位舅舅就要烧头七了。又一想,自己这样大逆不道,会不会遭到报应?再一想,她替颛顼除了五王这个阻碍,以后的路应该好走多了,她在外祖母面前许下的承诺就算是单方面兑现了。这样一想,报应就报应吧,她遭的报应还少吗?只要自己心安就好了。

小夭拍了拍手,步履轻盈地回到正厅,心里想着,没想到毒杀五王的事,这么轻易就办成了,没有她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来,甚至还有些温情脉脉。

邶正靠在矮榻上饮酒,悠然自得。见她回来,朝她举起酒杯,小夭笑嘻嘻地走到邶跟前,与他同坐,邶端了杯子给她,小夭尝了一口,却是梨汤。

小夭惊讶地看着邶,“我让后厨做的,轩辕干燥,梨汤润燥。”

“想不到防风公子还通药理。”

此时有人进来,小夭抬眼去看,却是禺疆。小夭皱起眉,她想起了上一世禺疆刺杀颛顼,防风邶在天马上拿箭指着他们。

小夭拍拍邶的手,起身走到颛顼身边,颛顼正与倕梁聊得火热。

“哥哥,”小夭唤了一声,眼中有不舍,也有决绝,“我一会儿跟邶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颛顼一听又是防风邶,只能压住火气,面上是他惯用的完美笑容,“好。”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转向那些男子,不再理会小夭。

小夭并不生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邶,”小夭走向防风邶,低声问,“你今天有任务吗?”

“有。”

小夭居然有些兴奋,“什么时候出动?”

邶一口饮尽杯中酒,站起身,朝着周围人笑笑,“邶先失陪了。”

小夭跟着邶,“我也先失陪了。”

屋子里一众人哄笑起来,有人说防风邶真是艳福不浅,有人说他高攀了王姬,唯有颛顼,甚至没看向小夭,握着酒杯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发白。

小夭和邶才不会在意众人的揶揄,手牵着手走出五王府邸。

邶召来两匹天马,小夭笑笑说,“我能与你同乘吗?”

“好啊。”邶扶着小夭上马,自己才跃上马背。

高空中,防风邶和小夭俯视五王宅邸。

邶的胸口又暖又厚实,小夭背靠着他,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邶环住她的腰,“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吃了。”

“好啊,今晚去你的小屋吃。”

邶笑起来,这个姑娘,真是什么都敢说。

等了许久,久到小夭昏昏欲睡,二人看见有人从府里出来,门口的轿辇迎上来,从身形上看,此人正是颛顼。颛顼正要上辇,却被人叫住,小夭低低说了声,“禺疆。”

离得太远,听不见两人聊了什么,只见禺疆向颛顼大打出手,与上一世如出一辙。小夭还是为颛顼捏了把汗,他绝不是禺疆的对手,虽然这次防风邶不会拿箭指着颛顼,可从颛顼在赤水的遭遇看,赤水和神农族未必会派赤水献来帮颛顼。果然,颛顼不敌,被打翻在地,禺疆挥动拳头,就要给颛顼致命一击。

天马上的小夭握着拳头,闭上双眼。她早已想清楚,若是没有她,颛顼此刻被人杀死了,那便是这大荒之主轮不到颛顼来做。虽然这一世,她没为颛顼做过什么,可她也不想如上一世那样,被颛顼逼到无路可走的绝境。这一世每一次与颛顼相见,她都觉得难以忍受。她攥紧拳头,紧闭双眼,哥哥,永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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