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来了,来了。”小二的声音先到,身影紧随其后,甩了一下手中的搭布,微微弯腰,满面笑容的道:“嗳,客官这桌请,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其中一位大汉道:“先上几盘肉几碟小菜,两壶酒,我们先吃着。”
“好嘞,您们先坐,小的这就去准备。”
“快些哈!”
“马上,马上。”
......
“哈,要我说啊,这好不容易押回了镖,咱们啊就该去放松放松,等回了家老娘就不让出门了”
“软脚夏,怕婆娘就怕婆娘,俺们又不会笑话你,还扯什么老娘,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
“你们懂什么,咱那是孝顺...”
其余几个人都在笑话他,软脚夏涨红了脸,其中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现在镖里的活儿少了很多,你有的是时间陪你老娘。”
“说起这个,最近走镖确实少了许多。”
“大家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活儿少了就在家陪陪自家人,不然哪天走镖赔了,也不后悔。”
“是这个理,来,我们走一个。”
“来,来,来,先喝。”
“嘿嘿,咱们生意少了,那些水鬼山匪土蛇估计也得抓瞎,不是说从京里来了个大官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收拾了。”
其中一人径自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笑着道:“要是没有他们我们的生意就更少咯!”
“灿子哥,你说什么呢?”
“没,咱们呐就盼着这事儿赶紧过去。”
“我觉得野子说的对,那些人这些年吃得可不少,最好能把他们老巢端了,指不定有不少好东西。”
“是啊,他们那日子怕是比我们还舒服。”
“......”
“......”
孟谷注意到那个名为灿子的大汉,这时一旁的宁时小声道:“那是我们将军不在,要不土匪水鬼什么的根本不会存在。”
孟谷轻声道:“存在就有一定的合理性,只要有人有利益,山匪水鬼就清不完,这其中更重要的是一个平衡,我想宁将军在他们没有犯原则性问题时,不会去干涉一州内政。”
“啊...这是公子何意啊?”
“人家不是说了,没有那些山匪水鬼生意会更不好吗?”
宁时表情有些严肃的说:“他们民匪勾结?”
“勾结谈不上,利益挂钩罢了。好了,先吃饭,一会儿去我房里议事。”
其实这件事很好想,镖师为何存在一则长途跋涉二则保镖护航,假如你是商家有一份贵重的东西要从岭北道送往京中道,若是这一路平安你干嘛要去请镖师?家中家仆不是更放心!
之前刘伯曾跟他讲过镖行和一些山匪水鬼间有句江湖的话语“合吾”,意思就是吾乃江湖上合得来的朋友,不必刀锋相见。双方你让道我出钱,一路顺风。
孟谷当了官也知道,镖师押镖前要去衙门交一定的押金,这趟镖安全到达押金衙门要从里面抽税,镖若是失了这笔钱就是赔给货主的,如此这般山匪水鬼盗贼又怎么能灭绝呢!说它不好它又带动了经济提高了就业率,在某方面来说也安定了不少家,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三人吃完就回了客房,刘大力很贴心的给孟谷倒了茶。
孟谷喝了一口后,拿了张纸开始写画:“这件事事关重大,而我们对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基本情况,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人分头行动。”
“公子安排就是。”
“少爷,我听你的。”
孟谷道:“好,明日宁时你仍然快马去遂州,我要知道魏亲王府现在所有人的人物关系图。”
“公子放心。”
“至于我跟大力!”孟谷沉吟了片刻后道:“明日我自己去神王庙,大力和之前一样隐在暗处跟着我,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力你去探探究竟。”
“少爷!”刘大力没有忘记上次也是这样孟谷吃了不少苦头。
宁时道:“公子,将军吩咐要保证您的安全。这些事我和大力兄弟去做就好了,若是公子缺人,将军的意思是去找郑大人,然后调动府兵营人马。”
孟谷安抚了两人,摇摇头道:“那样就惊动太多人了,恐怕难以查到什么,大力你放心,我不会再去冒险了,这次我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烧香拜神,走走逛逛,不会有事,神王庙这个地方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看看才能心里踏实。”
刘大力还是有些犹豫,宁时也不说话了,孟谷一锤定音“这件事就听我的。”
“其实重点都在你们那边,宁时,关系图要越细越好。还有大力,你最需要谨慎。还是那句话任何时候保护好自己最重要,这点你们两个都要记住。”
“公子放心。”
“好的,少爷。”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各自出发。”
“是。”
“好。”
“宁时,三天后我们在遂州有名的柳江楼汇合。”
“时,明白。”
声声鸟儿鸣,出出天拂晓。
遂州作为上州交通十分发达,因为岳州的事和新钦差大人的北派各州的盘查比往日严了些,此时进城城口排起了长队。
前方有三人身着上好的料子,行走间十分同步,说话更是一股京腔,几个守兵正要再查仔细些,忽然瞥见其中一人怀中的物件,连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几位大人到来,大人随行几人做何公干?我们也好一一放行。”
说话间他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快把木枑移开好让几位大人过去。”
他身后几个巡查兵连忙动作,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位淡声道:“这位兄弟见谅,我们几个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好说,好说。”守兵拱了拱手,笑着道:“不敢打扰大人,慢走。”
待他们走后,守兵立即报告了巡察官。
巡察官望着几人的背影,眯了眯眼,对左右吩咐道:“好好当职,我先离开一下。”
“是,头儿。”
巡查官一走,守兵立即大声的喝喝道:“后面的人把身份牙牌都拿出来,东西多的去一旁接受检查。”
孟谷就一匹马,一个布包,很快就有了通行的资格。
正要走听见一旁的巡查兵极其不满的声音:“老头,你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检查你一个浪费我不少时间,后面还有不少车马等着呢!”
孟谷转身看了过去,是昨晚那对爷孙,看这个行头似是个走江湖。
那个骡车的车厢很大,外面挂了很多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彩铃飘飘,风吹过却不见响。
老者从怀里摸出了点碎银子交在巡查兵手里,笑呵呵的说:“老汉就这么点家当,平时才有个吃住的地方,这是我孙子,有点怕生,这次就是给他换牙牌,还望官爷通融通融。”
巡查兵又在他的车厢上捣鼓了两下,十分嫌弃的摆摆手道:“走吧,走吧,尽耽搁事。”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很苍老的声音,但孟谷还是忘不了昨夜的那一眼,表演最重要的是声台形表,其中眼睛绝对是点睛之术,孟谷曾在这上面下过苦功夫,这个苦功夫包括实际和理论两个方面。
孟谷记得那双十分有神的眼睛,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睛周围不仅松弛,眼膜老化,眼白会变得模糊,角巩膜边界不清,那双眼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老者的脸上呢?
孟谷正在思索,巡查兵已经在嚷嚷了:“唉唉唉,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孟谷拉着自己的马,笑着回道:“好的,这就走,这就走。”
看了眼老者的动作,等马进了城门口,孟谷有意的靠左慢行。
那边老者把自己孙子抱上去后,自己上了另一边,抽动了鞭子驱使着骡车。
不一会儿,骡车走过,这次孟谷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全貌,一身的粗布衣衫,有些灰尘的脸上任然可以看出娇嫩的皮肤,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福袋,他一只小手握着福袋,另一只手拽着老者衣服的一角,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宛如初生的小鹿,场景看着温馨。
骡车走远,孟谷喃喃道:“奇怪的组合。”
再抬眼就是热闹的遂州城,遂州城作为岭北道历史最悠久的一座大城,其建筑风格很明显,新的经济开发区符合当下的发展潮流,往日旧的建筑在时间的流逝下也是别有韵味,特别是一些有历史痕迹的房屋仿佛渡上了一层柔光。
马市驰骋,街头摆摊,行人如织,好一派热闹景象,与遂州城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孟谷找了家客栈投宿,留下马匹于店家照料,自己摇着扇子出门了。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城中的情形。
神王庙在遂州西城外四五公里外的山下,一路上不少马车路人行人,孟谷正坐在一位老大爷的板车上。
“大爷,谢谢您肯带我一程。”
老大爷笑呵呵的道:“不谢不谢,你和一筐豆饼也就差不多重。今日卖的不错,正好空出地方可以捎你一程。呵呵,听你的口音就知道跟我们不一样,指不定是老头子我这板车沾了光。”
孟谷笑眯眯的说:“大爷你这个豆饼可真香,今年收成怎么样?老天爷还赏脸吗?可有攒下些余粮?”
老大爷道:“这几年老天爷的脾气还算好的,至少大家没有饿死。至于留,哪里留得住哦!”
“哦?为何留不住。”
大爷道:“一年地里就出那么点东西,官老爷拿些,自己家几口子要吃,要跟米商换点银钱有时候好应个急,新户开荒也要贴补点,还有交各种桥税,进城税,农具税,能有顿饱饭就不错咯。”
孟谷微微沉吟后,问道:“大爷,近些年来新户多吗?”
“别的地儿不知道,我们村那块地儿有几户,祖辈儿留下来的人少,我们那儿叫吴家村,现在有姓马的有姓冯的有姓王的,也是我吴家祖坟不旺没有出个有出息的,隔壁山的杨家从前出了个官老爷,现在遂平镇有一条街都是杨家的地盘,还有很大的祠堂,威风的嘞。”
“一人富贵全族沾光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是的嘞。”
孟谷又问:“大爷,这附近也是多山,可有山匪盗寇横行?”
大爷笑笑道:“我们那点东西他们来了也是白来,之前村里的丫娃子会遭殃,村长组织壮小子们耍棍,现在少了。”
“衙门不管吗?”
“那些官老爷们哪管这些事儿?其实丫娃子们就是换个地方生孩子,从前那些有的比我们过得还好,能吃上了肉,穿上了富贵人家才有的衣服。”吴大爷说到最后甚至有一丝羡慕。
孟谷想到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当所有人都开始抓捕老鼠的时候,说明老鼠已经泛滥成灾。当人人都开始练武,说明贼匪已经极其猖獗。当百姓对压迫欺骗熟视无睹时,说明社会道德底线荡然无存。
老鼠大摇大摆走上街头,贼匪明目张胆横行霸道,压迫欺骗堂而皇之无孔不入。这些原本应该被关进笼子里的坏家伙,是谁给了它们在太阳下放肆的权利?答案只有一个,负责看管笼子的人。
一旦负责看管笼子的人,变成了兽类的保护伞,民众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这个时候盗贼之地反而成了人们羡慕的乐园,真是可笑,这遂州现在虽没有到达那个程度,但继续腐朽下去就不远了!最后在一个契机下爆发。
世界虽说不是非黑即白,但正确的原则和自己的底线不管是修身,齐家,治国还是平天下都是至关重要的。
“富家,富家...”
“啊...”孟谷回过神道:“怎么了?”
吴大爷道:“到了。”
孟谷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神王庙的建筑,吴大爷道:“这里的神还挺灵的,记得多拜拜,好叫神保佑。”
“好,多谢。”
“害,这有啥好谢的,我要往这条小路走了”徐大爷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岔路道:“还得走上许久就不跟富家唠嗑了。”
孟谷掏了几文钱作为搭车钱,一番客气下吴大爷收了钱,赶走自家的老黄牛车走了,孟谷也向神王庙走去,这个时候太阳正西沉。
前日大雨,土地还有些泥泞,入了神王庙的范围就没有了这样的麻烦。
神王庙的建筑承前后创新,一阶三平,入门左右两边各立有两座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神像。里面分前后院落,前院有各个神殿,主要为供奉的各类神像,地势较高的主殿则供奉神王。还有灵池,宝树,诚心路,解签处。
后院分为两边一出为庙中人打禅之所,另一边为缘客下榻之处,有上厅别厅。
难得的是其中的布置廊院漫回,茂树修竹、有假山流水,让人心旷神怡。
在此住上些时日,怕是想皈依神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