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姐,醒醒,天亮了。”
“嗯?”
我睡眼朦胧的看了看来人,是个说话带着天津口音的小女,声音脆脆的很好听。
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绾个双鬓莲花髻,手里提着盏纸灯。
我抬脸一看,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倒不像是天快亮了。
“我怎么没见过你?”
“玉融里人很多,大家都认得钱小姐。”
“都认得我?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怎么和他们打过照面。”
我摸了摸脸上的睡痕,心虚的说。
这些天确实看到不少面孔,但我都低头绕过去了,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面对大伙对我投来的好奇眼神,有些不自在。
我确实不是玉融的人。
“你来的第一天园子里就传开了,说老舅带回来个很水灵的人。”
小女掩嘴笑着,她的一颦一笑都很秀气,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样。
“啊这……你是来叫我起床的吗?”
我有点尴尬,睡迷糊了,怎么房间里凭空多出来个人都没感觉到。
“今天天色好,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你长得真好看,我欢喜你,你在这里久久的住下好不好?”
小女举高手里的纸灯,借着灯光细细的看我。
我才发现这女娃娃面色白里透红,平生所有见过的人里,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个与她神情相似的。
“谢谢你,我在这里住的很开心,不过以后的事我也不敢保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丹若。”
“……这名字好熟啊,不过很适合你,你住在哪个院子,下次我去找你玩啊。”
这估计是瑺缙的某个小侄孙吧,倒是挺可爱的。
“就住这院里呀!嘻嘻。”
丹若又轻轻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猛然惊醒。
四下无人,天还没亮。
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消息,是瑺缙发来的。
“今天大雾,多睡一会,别起晨练了。”
我放下手机,才凌晨五点,推门走到院里,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里都是尘杂带起的腥甜,这天色哪里好了。
看来今天大家都不起晨功了,顺应天时,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天没亮透,看不清楚许多,唯有院里的那棵石榴树静静的立在那里。
丹若。
我忽的一惊,丹若是石榴的别名。
就说怎么觉得这名字熟悉呢,原来是从这来的。
我走过去摸了摸那棵树,倒是没有什么怪异的。
睡是睡不着了,独自在屋里坐了一阵,就天光大亮了。
吃饭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梦讲给瑺缙听,没想到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计是你最近心里无聊,太孤寂了。也是,这都怪我伤的不是时候,让你一个人天天对着院里的石榴树。”
“你说的也对,可能在我心里那棵树就是一个美好的形象。”
瑺缙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乐了,宽慰道:
“玉融是个老园子,自打我记事起,那棵石榴树就在了,万物有灵,人在修行,树也在修行。你们各自成长,各自陪伴,不也挺好的。人间万象不一定非要决断出个所以然来,你只肖知道它是个生命,善待它就好,别太沉溺。”
“是是是。”
“下午陪我去拆石膏吧。”
“终于可以拆啦!”
我看了看他那个动弹不得的胳膊说。
瑺缙脸上的伤也好了,主要还是这些天在玉融养的好,老鬼吩咐了厨房。
今天鸽子汤,明天炖老母鸡,不恢复得快才怪。
“上次给你的谱子练的怎么样了?”
瑺缙问我。
“练了个七七八八。”
玉融园子里的人没有不会乐器的,瑺缙会的很多,他叫我挑一个喜欢的,他亲自教我。
选什么呢?
挑来挑去,挑了只短笛。
虽说他会的多,但我猜他最精通的应该还是管类,结合瑺缙之前所说的,他母亲会吹笙这件事,我寻思选个吹的总没错。
况且短笛好携带,学会了不管走到哪,我都可以现一下。
哈哈,我可真聪明啊!
瑺缙在教我吹笛子这件事上很用心,说是手把手教也不为过。
我突然觉得很值,要知道我找的这个师傅一般人可是请不起。
虽说他年纪小,但是尊师无长幼。
在九叔的培养下,我此前只是唱得还行,懂得也还算多。
这下再学会了笛子,那我岂不是离他们口中的六边形战士更近一步?
这么想倒是还挺美的。
不过说归说,什么都不是好学的,瑺缙又很严格,我突然明白了严师出高徒的道理。
前些天他给了我一首曲子,估计是不知道从哪故意找来的,我从来没听过,有点难。
耗费我一番苦练,也才练了个七七八八。
“你说七七八八那就是能吹下来了?”
这人倒是挺了解我的。
“差不多喽,不过我练好了再吹给你听。”
日子就这样过,倒是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就这样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离开典当行的时候我心中的那些不舍,竟然就这样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那天我见到了老俞头,我在典当行的师傅,可能我往后都不会再去到那条街。
恰逢那天嘴馋,想吃点心了,瑺缙正好不在。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过门了,走哪都是有人跟着。
说不上怎么想得,就信步往平时常去的那家点心铺走。
刚绕了两条街,就有一只枯瘦的手死死的拽住我,我正要喊,蓦地回头,居然是老俞头。
“师傅?”
“嘘,来这边。”
几十日不见,师傅清减了不少,本来就不硬邦的身子看上去雪上加霜。
老俞头领我到了一处僻静的茶馆,四四方方的垂帘小包房,塌上只有一张茶桌。
我一看这架势,八成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里鼓声四起。
说实话,我很怕上次瑺缙受伤的事真的与典当行有关,虽然我相信何三爷不是这样的人,但凡事无绝对。
我俩师徒面对面坐着,虽然老俞头带我的时间不长,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主动斟茶,这点礼数我还是有的。
这里的茶叶自然无法和玉融的相比,我没有洗很多道,给老俞头浅斟了八分。
“师傅喝茶。”
茶壶还捏在手里,老俞头也没有要喝的意思,我只好没话找话:
“您今天怎么没带那个金丝边眼镜?”
老俞头眼神不好,何三送他一副老镜子,很值钱,他天天戴着舍不得摘。
何三对手底下的人确实很好,他待我也很好,只是我受不起。
老俞头没有回答我,反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暴击我心脏的话。
“王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