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心头一暖,虽然还别扭着,转过脸唇角却慢慢溢出笑意。她抬脚就走,步履已见轻松。
“我还没有吃饱,找月落再要点吃的。”
此时,离青鸢的晚宴款待还有几个时辰,她饿了那么久,月落端来的饭菜根本不够她填饱肚子的。
“吼吼……”雪莉冲着雪云鹤吼吼两声,又冲着陈琬琰吼吼两声,那意思,你还不赶快追上去?
雪云鹤抿着唇笑了笑,抬手抚着雪莉油滑的皮毛,“得给她些自由,她要慢慢变强,就得学会独立处理事情。放心,目前这‘落凤山庄’很安全。”
雪云鹤话刚落,俊眉就一挑,倏地扭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雪莉,在这等着。”话一落,雪云鹤就在原地消失。
陈琬琰走过一道道回廊,本想找个侍女问问厨房在哪里?没想一路走来竟没碰到一个人。
这‘落凤山庄’面积极大,布局精美,她找不到厨房,便干脆在山庄闲庭信步逛起来,突然,陈琬琰脸色一变。
她迈出的步子竟然停在半空落不下去,迎面一股无形的压力泰山压顶席卷而来,空气蓦地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所有的动作都变得慢起来,陈琬琰看着面前的蝴蝶被生生钉住一样停在半空。
呼吸立马变得困难,胸口压得生疼,她的心脏跳得极快,咚咚作响,像是在极力抗拒这种窒息的重压。胸口又传来龙吟之声,左手臂传来灼烧的感觉,陈琬琰知道她的左臂又爬满龙鳞。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左臂蹿出,她左手一握,嘣地一声,将那浓稠的气息重压撕得粉碎。
她长吸一口气,恢复正常。
立马转头向四周看去,才骇然地看到四周的一切完全陷入静止,整个‘落凤山庄’被定格成一幅绝美的画,青山绿水,瀑布轰隆,雕龙画栋,红花绿柳都成了静止。
这太诡异了。
她似有所感,扭头看向一个高处的八角亭,毫不犹豫地抬脚走过去。
耳边忽然传来男子伤痛又极好听的声音,飘缈的无处不在,“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你就是青国的青鸢公主……”
“你从来就不曾问过,现在倒要怪我不曾告诉你……”
青鸢的声音虽然平淡无波,但能听出她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陈琬琰不由小跑起来,突然瘦腰一紧,竟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抱住。
陈琬琰大吃一惊,回头,就看到雪云鹤抱着她轻‘嘘’一声,陈琬琰立马闭紧嘴巴。
雪云鹤抱着她向前掠过一片花丛,绕过廊檐,藏身一块巨大的青石后,前方一方八角亭,站着两个女子。
月落手里正端着一盘水果弯腰欲放到石桌上,不过她的身子被定住了,就像雕塑一般。不过坐在石桌旁的青鸢公主却没受任何影响,依旧在石桌旁优雅地饮着茶。
而与亭子遥遥相对的荷塘里,一片圆圆的荷叶上正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手里握着一柄乌黑的折扇。他的脸像是有着一团雾,让人看不清他的容颜,但他身姿颀长,气质脱俗,周身都流转着世家公子那种从容的气度。
而他身后,竟然有三个蒙面黑衣人从荷塘里一跃而起,却被定在半空,手里都举着一柄锋锐的刀。
陈琬琰与雪云鹤对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惊惧,那三个蒙面人一看就是欲偷袭青鸢的杀手。
此刻,青鸢是背对着白衣男子,她放下茶盏低低地问,“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白衣男子垂下眼睑,看不清他的脸,但听得到他的声音总是透着一丝忧伤,“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看到我?”
青鸢似受不住了,霍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情绪有点失控,她揪着胸前的衣襟,踉跄着走了两步,她大声地冲着那白衣男子吼道。
“我是不想再看到你,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不堪的命运,你怎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将自己的心早已封死,为何你还要剖开让它再次鲜血淋淋?我身不由已,根本无力改变自己命运,只能随波逐流……”
她突然微弯了身躯,似乎心中那痛让她根本承不住,片刻后,她直起身,将头转身一边,强压下伤痛,冷漠一声。
“好了,你已经见到我了,可以走了,今后再不要相见。”她毫不留情赶他走。
陈琬琰目力极好,就在青鸢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她美到极致的杏眼里满满都是泪水。
站在荷叶上的白衣男子身子僵硬地立在上面,像是痴了般,又像是伤透了心,许久都没有动静,最后终是低下头。
“一切皆如你所愿……你知道的,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会遵从。我这便离去,此生再不相见……”
说完,他袍袖一挥,身后那三个从荷塘跳出来的黑衣人连同他们手中锋锐的刀顷刻间化为血雾,血雾并未散去,依旧定在空中。
随后白衣人收了手,声音飘忽的像是不该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心伤,悲痛,落寞,好像是在嘲笑,又似在讽刺,像是有万千刀子划过心头那样锥心,整个人都像失去了灵魂般极不真实。
“我不是要来烦你的,也不是想来问你要一个答案,我只是,只是一时无法忘记一个人而已。”
青鸢听着他伤的已经像死去一样的声音,又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手一下子撑在亭柱上,深深闭上眼。
陈琬琰清晰地看到青鸢的脸上已是满脸泪水,起伏不定的细细抽噎,她的心伤,并不比他轻。可是既然已经狠下心,她不在乎再捅一把刀。她一抹脸上的泪水,又挺直了脊背。
“你就当埋在你心里的那个人死了吧!就当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衣男子在荷叶上晃了晃,他凄楚地笑着,“好,我就当她死了,从来不曾出现过。”即便如此,他依旧痴痴地望着亭子,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可话已至此,他留不得,身子一动,已经飘至落凤山庄外面。
陈琬琰急忙挣脱雪云鹤的手,爬上大青石,眼瞅着向外寻找白衣男子的踪影。见他站在山庄外,并未急着离去,依旧痴痴翘首望着亭中的女子,见她捂着脸已经瘫软在地。
他心中一痛,立马呕出一摊血,一张脸此刻清晰可见,俊朗的竟不似凡人。一口血喷出,他的脸慢慢地,慢慢地变得苍白,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声轻咳,抹去唇角的血痕,虚弱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中。
“既然你已做了抉择,我一定会助你心想事成,别再伤心,我只盼你今生能好……”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青鸢说,虚弱的声音在死静的山庄内一遍遍回响着,却是越来越轻,他的身形也在山庄外慢慢虚化,最后消失不见。除了地上一摊血,他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陈琬琰急忙扭过头,看到亭中青鸢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的肩头一耸一耸,那种伤心中带着绝望的情绪同样弥漫了整个山庄。
陈琬琰对一切都太敏感,毫无疑问,这男子定然是爱惨了青鸢公主,她亦如此。可惜,她为了青国,必须将自己嫁去陈国。
陈琬琰心头同样氤氲着悲伤,她深深低下头,觉得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真是可悲。
定格一切的力量骤然消失,那定在空中的血雾忽然漰开,落入洁白的荷花上,触目惊心。
耳边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月落的声音惊叫,“公主,你怎么了?出了何事……”
“走。”雪云鹤手臂又拦过陈琬琰,身子一动,二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落凤山庄’的暗卫很快就会赶来,他们再待下去,定然不好。毕竟窥见了青鸢并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谁能想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青鸢公主心里竟然有了人。
此事更不能让陈国知道。
雪云鹤携着陈琬琰出现在房间里,陈琬琰板着脸,似乎还未从方才那一幕中走出来。她抱着臂倚在窗子上。
“你说,那个人会是青鸢的心上人吗?”她轻声问。
雪云鹤一屁|股坐在圆桌旁,自顾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不好说,但我却听说过关于青鸢公主的一件事。”
陈琬琰立时被挑起了好骑心,轻眉一扬,“什么事?”
雪云鹤饮了一口茶,慢慢地说,“世人只道青鸢公主是天下第一美,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很少有人知道,她自小便跟着飘缈山的青娘子学武艺。一年前,她学成,便遵师命,要游历天下进行历练。”
陈琬琰也慢慢走过来,给自己斟了盏茶棒在手里,“或许他们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认识的。”
雪云鹤轻摇了下头,“当时青娘子给她定下的时间为三个月,没想,她竟消失了近一年。青国老皇帝不得不派人寻找,却根本得不到她任何消息,直到陈国大兵压境前,她自己平安地回到皇宫。”
陈琬琰嘴里咂了一声,“消失了一年......那今日那个白衣男子用的什么功法?竟然让一切都定住了。”
雪云鹤眉心轻蹙,“应该是一种古老的法术,类似结界,在他创造的结界中,他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雪云鹤说着,似乎已猜到白衣男子的身份,忍不住唏嘘。
陈琬琰一时也没了话,今日青鸢与白衣男子的情绪深深触动了她。
“你说,青国之乱,难道只有献出青鸢这一个法子才能让陈国退兵吗?”
雪云鹤撩起眼尾,“你想帮他们?”
陈琬琰愤恨一声,“陈国太可恨了,到处引起战乱,为什么老天不惩罚他们,却偏偏让被欺负的人背井离乡?”她感同身受,愤愤不平。
雪云鹤深着眼,端起茶品了一口。
“我倒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青鸢公主会不会同意?”
陈琬琰眼睛一亮,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腕子,“什么法子?快说。”
雪云鹤叹息一声,轻轻抽走手腕,“只是今天咱们窥到了她的隐秘,她自己若不想让外人知晓,我们也不能直接挑破。况且,我这个法子,也是一种损人利已的法子。以青鸢高傲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同意。”
既然有法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陈琬琰心头一下子轻松不少。她高兴地拍拍雪云鹤的肩头,“放心,今日青鸢为咱们接风洗尘,若有可能,咱们趁机探探她。”
雪云鹤转眸瞧了瞧她拍在自己肩的手,微微一笑,“好。”
二人商定,便一直坐在房里喝茶,就当今天见到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连陈琬琰自己都没有察觉,她之前对雪云鹤的疏离已经不知不觉消失。
“对了,白衣人身后那三个从荷塘里跃出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手里握着刀,竟然是想直接对着青鸢杀去。”
雪云鹤哼一声,“还能是什么人?自然是‘暗夜流光’。”
陈琬琰大吃一惊,“‘暗夜流光’?李鸿灿已经知晓青鸢的藏身处了?”这下就不好了。
雪云鹤轻蹙着眉心,“这‘落凤山庄’布满了暗卫,没想还是让‘暗夜流光’的人潜了进来,可见,他们真的是无孔不入。”
陈琬琰一捶桌子,“李鸿灿真是可恶至极!”
雪云鹤看着她愤懑的脸,低低叹息一声。
“雪公子,七公主,我家公主有请。”月落的声音突然在房外响起。
陈琬琰立马瞅了瞅窗外,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此刻夕阳洒在窗棂上,透着一丝宁静。仿若下午那一场惊心动魄从未发生过。
月落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对着二人施了个标准的宫礼,“希望没有怠慢公子和七公主,我家公主设了晚宴,要为二位洗尘赔罪。”
陈琬琰笑着站起身,“谈不上赔罪,是青鸢公主体贴我们远道而来,正好让我睡了一下午。”陈琬琰故作轻松地说。
月落莞儿,“二位请随我来。”
晚宴设在水榭,远处的瀑布就在眼前,流出的水被引到此处形成一方水榭,下午那座亭子就在不远处,陈琬琰一路走来,目光都没离开那个地方。
水榭四周挂起了宫灯,映得整个山庄美丽又宁静。
雪云鹤和陈琬琰一步跨进来,陈琬琰一抬眼,就看到水榭边站着一个曼妙的女子,她换了一身青蓝的裙子,一头如墨长发披在腰际,那像定住的身影,眼眸一直望着下午那个白衣男子曾经驻足过的荷叶丛。
“雪云鹤(陈琬琰)见过青鸢公主。”
雪云鹤和陈琬琰不约而同开口。
青鸢慢慢转过身,那一张明艳到令人窒息的脸,带着温婉又柔和的笑容,举手投足的雅致,在宫灯的映照下,简直美的仿若天上的仙子。
陈琬琰微微一愕,不亏是天下第一美人,果然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最重要,她身上没有任何身为一国公主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轻眉善目,浑身都透着一股和善。
陈琬琰心中更加坚定,她一定不让青鸢嫁给陈国那个野蛮太子。
青鸢朝着雪云鹤和陈琬琰微微一屈膝,“午时便应好好招待公子和七公主,是青鸢......失了礼数,希望没有怠慢公子和七公主。略备薄宴,向公子七公主赔罪。”
陈琬琰与雪云鹤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挂了笑,“公主客气。”
陈琬琰心里更是感慨,初见青鸢公主时,只窥她半侧脸,她声音平淡,心事重重。第二回偷看她,真性情,悲伤中带着绝望。如今正式相见,她温婉端庄的气韵,美丽惊心,声音轻悦,空灵善良如仙子跌落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