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
沈望舒坐到妆台前,用手捋着发丝暗自神伤。一月只有初一这日,人才肯挪动到这。
哪知,人是到了,头沾枕头便着,是来我这儿解乏吗?
孔嬷嬷撩帘轻声进来,用手拢住声音。
附耳低语道:“主子爷在清芙阁待了一整日,房门紧闭,连半个人都没使唤。”
沈望舒回头瞥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顾占宸,心里憋屈的要命。
“爷是极重规矩的人,竟被祝氏拐得白日——”
后面两个字她咬得紧,被喉间的苦涩压住没发出声音。
孔嬷嬷抿了下干瘪的嘴唇,绷紧下颚,脸上的刻薄相尽现。
“您对祝氏这么好,她竟也开始不懂事,耍狐媚子手段,变相跟您争宠了。”
“争宠好啊!”
沈望舒咬着牙关,空拳握紧。
“既然她不给我面儿,那她今后的日子也休想消停,你去跟卫氏说……”
孔嬷嬷将耳朵凑近,随着沈望舒的话,脸上的褶子被笑纹撑开。
低眉顺眼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
前个儿,与顾占宸从小交好的朋友来到京州办事,他做东大家组了一次局,又收了一些好玩意儿。
今日得闲,从中特意挑选了几样,想亲自送去清芙阁。
但他也后悔那日的放纵,怕宠爱过了头,反让祝氏成了后院的靶子。
反正晚上家宴也是要见的,所以便命顺安送了去。
祝心妍手端着白玉瓷碗,从中捻出一颗莲子,喂到蒋鲤的嘴里。
蒋鲤抱着布老虎,将莲子嚼了嚼咽下,满意地弯了弯眉眼。
然后又调皮地“啊”了一声张嘴,祝心妍再捻起一颗。
如此反复,母子二人配合默契,好似流水线作业。
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小半碗。
祝心妍将空碗放到小几上,拿起帕子给小团子擦嘴。
“真是小吃货一枚,论吃的方面,你与娘亲不相上下。”
巧儿在一旁汗颜:“小姐,您能不能夸点小少爷好!”
“怎么了,能吃是福!‘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都是人上人’。”
祝心妍撇了撇嘴角,怒掩巧儿老底。
“再说,你吃肘子时,不也是恶狼扑食,两眼放光,也没见你少吃一口。”
“得,奴婢说不过您,收拾衣服去。”
祝心妍捏了捏蒋鲤的肉脸蛋,“你巧姐姐干活去了,你也去外面活动一会儿。”
小家伙乖巧应了声“好”,但马上察觉到哪里不对。
抿动小嘴问道:“娘亲,你也老坐着不动,为何不去外面呢?”
呵~这孩子会提问题了。
祝心妍用手点点了他的小肉鼻,一本正经地编瞎话道:
“鲤儿,你看娘亲都这么瘦了,自然要养肉。而你还小,多动才能长高高,有力气保护娘亲不受坏人欺负。”
说到这,她瘪了瘪嘴,眨了眨眼故作伤感状。
“难道鲤儿是不想保护娘亲了吗?”
闻言,小家伙“腾”地站起,小肉脸绷得紧紧的,握着小拳头。
“娘亲,鲤儿会长高高保护您的。”
说完,迈动小短腿滑下榻,拽着瑞雪离开。
祝心妍这才安心瘫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百无聊赖地喃喃自语:
“哎!小孩子就是好骗,也不知能糊弄到几时。”
正在叠衣服的巧儿眉头一挑,这还有个当娘的样吗?
她将衣服放到衣橱里,转身坐到脚榻处,神秘兮兮对祝心妍道:“小姐,奴婢刚得了一个信儿,是关于明玉的。”
此语一出,立刻撩拨起祝心妍八卦的心。
她以屁股为轴,在榻上顺时针转了小半圈,将脑袋对准巧儿。
问道:“她不是被打死了吗?又重新复活了。”
见小姐说话下了道儿,她立刻骑快马追回。
“不是!是明玉压根就没被打死。脸被划花,四肢的筋骨挑断,成了瘫子。以一文钱的价格,卖到了最下等的窑子。”
巧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说到这两颊便涌上一团酡红。
“听说被折磨了两日,人就不行了。被老鸨子命人烂席一裹,扔到了后山的乱坟圈里。”
“咦!”祝心妍浑身发寒,“谁下手这么狠。”
“奴婢先头听着,也是惊了一下。但后头听下去,却觉得明玉是罪有应得。”
巧儿义愤填膺地道:“她仗着是主子爷身边的人,私下里没少做下三烂的腌臜事儿。比如丫鬟到了年数,她压着人家身契不放,转手就将人卖进青楼。还有逼人跳井,不让骨肉见最后一面的……”
巧儿小嘴巴巴地细数一堆,“底下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知道她落了北,当然想法子折磨她了。”
听得祝心妍心惊肉跳,抓起一把瓜子塞到巧儿手里。
“如此说来,这次爬床也是被人设计的。若非,她怎得就能从柴房逃出来。”
“这奴婢就不知道,王府的井水深,个顶个的猴精,我们主仆真得心明眼亮些。”
“嗯,你说得不错……”
二人嗑着瓜子聊得正欢,忽听小丫鬟来报。
“祝姨娘,主子爷派人来接您去正院。”
祝心妍一咕噜坐起,抬头望了望天,“这也没到时辰啊!让他进来吧!”
顺安手捧一方形匣子,拐着腿进屋。
满脸堆笑打千道:“祝姨娘安好,是主子爷记挂您,命奴才送些好的首饰过来。”
巧儿见他伤没好利索,赶忙将手里的瓜子放下,拍了两下手接过,打开盒子摊到祝心妍面前。
只见里面是一对白玉手镯、一对雕白玉花耳坠,一只璎珞项圈,下面坠着一只白玉做的小兔子。
看成色和水头,便知这些是从一块玉石上雕出来的。
除此之外就是一支玲珑点翠镶珠的银簪。
顺安在旁介绍,“这只项圈是主子爷送给四少爷的,知道他属牛,但私库里没有好式样,想得了好的再赏。而今年正好是兔年,戴着玩也应景。”
祝心妍在榻上颔首:“这些就挺好,劳烦你替我向爷谢恩。”
顺安马上躬身:“姨娘客气,折煞奴才了。您梳洗着,小的在外面候着。”
“且慢!”
祝心妍将其叫住,又探身叫外间的丫鬟阿梨。
“你去拿一瓶跌打的药酒来,再拿些点心果子,让顺安垫一垫肚子。”
“不用。”
顺安摆手一使劲儿,牵引到患处,“哎呀”了一声,吡牙咧嘴地推脱道:
“姨娘对奴才的好,小的铭记在心。就不劳动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