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号上的博弈还没有结束,安鲁不说话,只是盯着监视器,他面无表情神色凝重。希泽把胳膊架在扶手上托着腮帮子发愣,没想到还是阿那技高一筹,景澜是绝对站在阿那这一边的,他一心只想保护阿那,所以他俩卡着博物馆闭馆的时间以隐身的状态进入。地面小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传来消息,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博物馆,他们没有看到白头发的女人。
明山号的副官也是个传奇人物,他从小就跟着海努在外面为非作歹,海伦娜当舰长的时候也是他从旁协助,他参与过明山号所有的捣蛋任务,他也了解希泽这一家子,因为他的父亲当年就是希泽手下的小弟!
副官看希泽迟迟没有下达命令便心领神会,他慢动作回到自己的座位,接下去就看阿那的表演了。
阿那难受了一会儿,她狠下决心,如果见到屠神者的头目,一定要问出乔耶被害的真相。
博物馆里已经清空了,警卫在每一个展览室巡逻,阿那和景澜还是隐身的状态,没有人能看到他俩。
阿那撇了一眼巡逻的警卫,那人四处观望了一下便走出大厅。
“走吧,我们去找花瓶。”
“嗯,在里面的展室。”景澜在大厅墙边的指引牌上找到了花瓶的展厅,指了个方向。
没过多久,明山号上的博弈结束了,令人窒息的气氛被安鲁打破。
安鲁和希泽说了安达尔的前生今世。
“四舍五入安达尔是你亲弟弟,这个我理解,就好比我们这一族,我们的族长是弗伽诺耶,但是传承我们一族的是他弟弟弗伽格里恩。”希泽点点头,表示理解。
安鲁说安达尔离开的原因要追溯到他们那一代的秩序对立者,创造对立者的人是死神瓦尔,对立者是一个叫安梅尔的女孩子,是他们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
“那么照道理说,有了死神瓦尔的协助,安梅尔应该能完成任务才对啊。”希泽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安鲁那一代的对立者既然是死神瓦尔创造的,那么必然也会被瓦尔捧在手心里,应该有很多人帮忙完成重启秩序的任务才对,为什么安梅尔没能重启秩序呢?他想听安鲁说真话。
安鲁呆呆地看着监视器,陷入回忆。
许久,安鲁开口了。“没错,安梅尔失败了,她是得到了天神的力量,但是……”安鲁咬紧了牙。
安鲁身后的随从也低下头,这是必定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
安梅尔得到了瓦尔的力量,当然也顺利得到了几位天神的支持,但是安达尔突然得知重启秩序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对不知情的安梅尔说出了真相。安达尔无比疼爱这个妹妹,他怎么能忍心让妹妹独自面对呢?
“后来呢?”希泽问。
安鲁攥紧了拳头,愤恨。
“梅尔执意完成这个任务,安达尔极力阻止,结果一番争执,她错手杀了安达尔……安达尔复活之后,妹妹一直深陷恐惧之中,整日以泪洗面自责不已,她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天神之力……”
安鲁的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些话听起来没什么波澜,但是安鲁的身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希泽难以体会的捶打,痛苦至极。
希泽深吸一口气,一个由湮灭秩序神明创造的秩序对立者,在面对阻碍时,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很恐怖的吧。
安鲁趴在桌上抽泣无法自拔,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洪水猛兽,此生无法释怀。
“所以……你不相信对立者能完成这个任务,因为你经历过,所以这一次,你们想离开,对吗。”
安鲁没有回答。
答案是肯定的,安梅尔没有完成任务,她的所作所为被其他的天神知晓,最终天神选择湮灭对立者。
安达尔知晓重启秩序的时候安梅尔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心里是有怨恨的,对天神的怨恨。
“瓦尔留下了自己的神力守护着你们一族,科斯曼帝国能延续到现在是因为你还在坚持,那安达尔为什么离开了呢?他要做什么?”希泽问。
安鲁慢慢抬起头。
“他……”安鲁顿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希泽,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没错,安达尔要杀天神,还要除掉创造这一切苦难的秩序对立者!
希泽解读安鲁眼神里的一切信息,他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他憎恨天神,也憎恨秩序的对立者,所以他收集了这些天神的遗留物在这里,为的就是等阿那过来,我没说错吧。”
安鲁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他根本不知道安达尔离开的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安达尔心里有恨,和他一样,无法释怀梅尔的死。
副官坐在一旁记下了希泽和安鲁的对话发给景澜,景澜的听着耳机,给阿那转述。
“原来如此……安鲁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束手无策。”阿那唏嘘。
“看样子安达尔并不能对你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与你抗衡,屠神者的眼线都被我哥处理了,他的手伸不到这么远,神殿号的事情也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停下继续征战的步伐,他想见你。”景澜给出了自己的猜想,很对路。
“怪不得安鲁说,对立者得到了天神的力量就会有所改变,会难以驾驭天神的力量,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他不相信我能完成这个任务,安达尔只是不想继续坐以待毙罢了,哎……”
阿那靠在景澜身边,走在通往下一个展览室的回廊。
天色渐渐暗下来,博物馆门口的人也已经散去,安鲁的行动小组接到命令转而蹲守在博物馆附近的隐蔽处继续待命。
安达尔早就站在那个花瓶前驻足,他微微抬头凝视展柜,一束柔暖的灯光落下轻抚他阴沉的眼眸。
阿那和景澜走到展室门口,门是大开的,不像刚才路过的几个展室只是开了侧边给警卫通行的小门,展厅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没有全部开启,只是开了前面展柜上面的小灯,灯光下站着一个红头发的男人,阿那突然停住脚步。
景澜转过脸和阿那对视一眼,那个人就是安达尔。
希泽让莫里斯抚慰安鲁,有天神的安慰想必也是能让安鲁赶紧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
希泽觉得安鲁的崩溃不是空穴来风,重启秩序这四个字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却是困难重重,想必瓦尔在创造安梅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身为秩序的对立者即将要面对的灾厄是什么,安达尔也知道重启秩序的真相,安梅尔选择接受,但是安达尔却接受不了,为什么呢?
安鲁没有道出这其中的秘密,因为他的态度是中立的,他不想阻止对立者得到印记,他只想带着族人离开,这才是他的使命。
天不从人愿,这五个字是定数。
希泽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副官,他知道副官一直在给景澜传去消息,算算时间,阿那应该已经找到天神的遗留物了。
阿那有些紧张,她挽着景澜的胳膊慢慢走进展室。
“你来了。”安达尔开口了。
景澜抬头看,头上淡淡的光幕不见了,阿那已经收回了神力,隐身状态解除。
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呢?冲上去给他一剑?不不不,这个时候当然要沉着冷静别惊慌!
阿那早些年在景澜身边的时候学会了一套处事态度,景澜告诉她,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是一条漫长的路,先沉淀自己的性子,坐下来安安静静慢慢钻研才能有所成就,学不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的面对困难的态度,这道理放在这里也是通用的,仇人相见先不要分外眼红,先把自己的底气拿捏住,先把自己拿紧了才能反过来拿捏别人。
阿那挽着景澜慢慢走上去,安达尔并没有回头,还是盯着花瓶。
阿那见到了展柜里的花瓶,只是一个土黄色的普通陶罐,样子是有些像花瓶,看起来非常普通,瓶口处有几道裂纹,不像是副官说的坚硬无比的东西。
“你终于来了。”安达尔说着话,转身。
安达尔的外形酷似安鲁,只不过他的眼神更加凌厉,言语里没有高低起伏,暗红色的头发束成一小股垂在后肩,干练里还有几分英气。
“我来了,你在等我?”阿那放开景澜的臂弯,双手垂下,左手掌微张,剑身显现。
安达尔垂下目光看了一眼阿那手上的剑,这把剑他认得。
“你已经找到了神器。”
“是啊,神器归我所有。”阿那回答。
“剑鞘呢?”
噢,他还知道剑有剑鞘呢!
神器也不含糊,一道微光闪过,剑鞘归位。
安达尔一改刚才的阴沉,嘴角微翘,满意地笑了。
“你是来受死的吗?”阿那先发制人,给他一个下马威!
安达尔哼笑一声。
“我?我来受死?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命运共同体,谁都不能置身事外,你不死,我怎么会先你一步呢?”
这句话听着很刺耳,其中的信息也很多,不过都是阿那已经知道的部份。
阿那没说话,怒视安达尔。
“你就是安达尔,屠神者的头目?”景澜问道。
“屠神者?你们给我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多谢。”
这句回答多少是带些戏谑的成份。
“你为什么要杀乔耶?”阿那咬紧了牙。
“噢?”安达尔丝毫没有愧疚,挑了挑眉。“过了这么久才查出来?你不太行啊!”
瞬间,阿那的怒火被点燃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耶是无辜的!你有事冲我来!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阿那失声咆哮,气血上行,她攥紧了神器。
“我杀错了吗?”
安达尔言语轻佻!他根本就不怕阿那会对他动粗,似乎是想要激怒阿那。
景澜伸手抓住阿那的胳膊小声说话。“阿那,别冲动。”
阿那的呼吸加快,额头上的印记也亮了,景澜伸出另一只手扶住阿那,一个箭步挡在阿那身前。“阿那!听我说。”
“还说什么!”阿那极力克制自己,但是她快要控制不住了。
“杀了他不能解决问题,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阿那瞬间红了眼眶,颤抖。
阿那体内的天神之力离爆发还差一点点,景澜紧紧拽住阿那的胳膊,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阿那失控了。
阿那身上瞬间爆发出金光。
时间仿佛停止了。
“呃……”
光亮慢慢散去,阿那的手举在身前,剑已出鞘。
景澜被刚才阿那身上爆发的金光弹开,扑在地上,他睁开眼定神看,剑刺中了一个人,不是安达尔。
“阿那!”
阿那满脸泪水,淡紫色的眸子闪动着泪光。
是安鲁,剑刺中了安鲁的右肩,安鲁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安达尔身前。
剑身出鞘的那一刻,安鲁被传送过来,他知道今天这一仗安达尔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回去,神器也不想阿那真的杀了安达尔。
“你让开!”阿那沉下眼眉,面露凶光,额头上的印记流光浮动,此刻的阿那好像已不再是阿那,这眼神很陌生。
安鲁微微皱眉,伤口的血慢慢流下来。
嘀——哒——
“哥……”安达尔看到安鲁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也怔住了,没想到百年后的再见会是如此光景。
安鲁使了点劲甩开刺中肩膀的剑,噗呲一声,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安达尔。
“不要再重复过去了,求你了,收手吧……求你了……”
这时,莫里斯和希泽出现了。
“阿那!别冲动!”莫里斯迈开大步挡在阿那身前,他额头上的印记亮起,用视界之眼抚慰阿那。
希泽赶紧走到景澜身边把他扶起来。
“怎么样?”
“没事……你们早点下来不就好了吗!”景澜埋汰了一句,他知道阿那心里的怨愤有多深,要是他们早点来,大家一起拉住阿那也不至于见血啊!
“我哪儿知道阿那会……哎……”希泽摇摇头,他也没料到阿那会这么冲动。
安鲁使了很大的劲抱住安达尔,伤口的血顺着衣服滴到地上,殷红一片,颤抖。
“什么重启秩序!都是假的!梅尔白白送了命!天神凭什么这样对她!我不服!”安达尔挣扎,失声呐喊。
“不要……”安鲁一惊,伸手捂住安达尔的嘴,他很虚弱,慢慢跪倒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场面瞬间凝固。
都是假的?什么?为什么重启秩序是假的?天神到底隐瞒了什么?希泽转过脸瞪莫里斯,莫里斯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啊,厄逻怎么会告诉他真相呢?
阿那刚才被莫里斯用视界之眼安抚情绪,她微微弯下身,目光涣散。
希泽看了一眼景澜,景澜皱了皱眉,走到安鲁身后。
“他刚才说什么?”
安鲁紧紧捂住安达尔的嘴,死死地按住,他用尽了全力想要阻止安达尔说出真相。
安达尔跪在地上紧闭双眼,他知道安鲁为什么不让他说,可是安鲁就算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也没有用,安达尔挣脱了!
“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对立者要付出自己的生命重启秩序!凭什么!天神凭什么这样对她!”安达尔终于爆发,咆哮。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真相?
刚才那一剑刺得很深,疼痛感如滔天巨浪袭来,安鲁体力不支,躺倒在地。
安达尔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安鲁,他微笑着,无比绝望的笑,他起身摇晃了两步走到阿那面前。
“你不是很想替你儿子报仇吗?来啊,反正大家都要一起完蛋,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呢?杀了我,快杀了我啊……呵呵呵呵呵……你以为天神为什么要帮你得到印记?他们想让你独自面对湮灭,这一切都是阴谋,秩序的轮回就是定数,谁都改变不了本宇宙的湮灭,有生就有灭,不是你说变就变的,造神者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瓦尔失败了,他们都失败了,哪怕十二个天神站在一起也无济于事,你是可以重启秩序,但是你会死,你死了之后呢?结果还是一样的,根本无法改变……别傻了,天神都在骗你,他们只是不甘心罢了,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