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欢抗拒着这个温暖的怀抱,她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五年,神志早已有些混沌。
眼前的这个少女,让她觉得亲切,蓁蓁这个名字让她更觉熟悉,所以本能的不想让她抱着自己。
“脏!”
她太脏了,头发如杂草一般披散着,一缕缕的打着结,浑身上下满是污垢。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更不应该让蓁蓁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脏!不要碰我!”
谢长欢急躁了起来,有些愤怒的想要推开抱着她的少女。
“母后!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脏,一点都不脏的!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桃夭忍不住的哽咽,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在谢长欢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袍之上。
谢长欢身子僵硬,重复着说道: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看着这一幕,一向面无表情的竹青眼圈也泛起了红晕,竹影背过头吸了吸鼻子。
“姑娘,还是先带夫人上去再说吧!”
竹青走上前来,小声劝道。
桃夭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声“好”,用衣袖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对着谢长欢温柔的说道:
“母后,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伸出三个手指搭在了谢长欢的手腕上。
桃夭是会些医术的,手指在谢长欢的手腕上停顿了好一会儿,神色越来越冰冷,流光溢彩的丹凤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冰寒的杀意。
又在谢长欢另一只手腕上摸了摸她的脉搏,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
连谢长欢这个已经有些痴傻的人都感觉到了她周身的低气压,怯怯的不敢动弹。
“姑娘,夫人没事吧?”
母后的脉搏又沉又缓,已经弱到了不仔细摸甚至都摸不到跳动的感觉。
这是明显的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虚弱。
若仅仅是如此桃夭还不至于眼含杀意,她还在母亲的脉象上摸出了血脉不通的症状。
桃夭纤细素白的手在谢长欢的身上摸了一遍,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周身气场太过骇人。
谢长欢没有再推开她,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神情间还有一丝惧怕。
摸过她上身所有的骨头,桃夭的手往下移动,大腿上几乎没有肉,只有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
谢长欢往后侧了侧身子,有些抗拒她的触碰,低着头小声嗫嚅道:
“不要碰我,脏!”
桃夭的眼圈再一次红了起来,银牙紧咬,两腮都能明显的看出鼓了起来。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摸到了谢长欢的小腿,她的小腿上也没有一丝的肉,触手便是硬邦邦的骨头。
只是她小腿的骨头,被打断了。
打断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医治,小腿骨中间折断,呈现出扭曲的姿态,断骨处凸起丑陋的增生组织。
两条腿都是如此!
怪不得她一直盘膝坐在这里,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她已经不敢想母亲这五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她的母亲就这样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五年,她的母亲再坚强再聪慧,也被这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折磨逼疯了。
凤曦禾从未有过的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她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找到母亲。
这一刻她的心中闪过滔天恨意,比得知父皇驾崩时的恨意还要浓烈。
她一定会让伤害过母亲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无论他是谁!
桃夭的双拳握紧,直接红紫,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但她好像不知疼痛一般。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见她这副模样,竹影也不住开口问道。
桃夭闭了闭眼,收缩了心底剧烈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道:
“无事,母亲的双腿断了,我背她走。”
“姑娘,还是我来吧。”
桃夭沉眸,转过身蹲在谢长欢面前,对着竹青和竹影说道:
“帮忙扶一把,她是我母亲,我自己背她出去。”
竹青和竹影不再多话,连忙上来,一左一右扶住谢长欢,将她放在桃夭的背上。
“竹影,转过头去。”
竹青突然冷冰冰的开口,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命令。
竹影很听话的扭过头去,又听竹青吩咐道:
“把你外袍脱下来。”
竹影皱眉,像是明白了什么,利落的将自己外袍脱了下来,回手递向竹青,脑袋依旧对着石壁。
桃夭也听见的竹青的话,她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背上的人很轻很轻,她的心却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竹青将外袍披在谢长欢的身后,用两只衣袖将她牢牢的固定在桃夭的身上。
做完这些桃夭才转过头来,看向之前谢长欢盘膝而坐的地方。
谁能想到,那看着杂乱的稻草堆中间居然还有个洞,洞口深深,下面隐有水声,应该是直接通到了底下暗河。
谢长欢之前就盘坐在那个洞口上,那是留给她方便的所在。
桃夭刚刚没敢掀开母亲身上那件破旧的看不出来颜色,但还算能蔽体的脏污衣裙,所以也没发现她身上竟是连条裤子都没有。
桃夭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幽深黑暗的洞口,双手后背,将背上的母亲抱紧,让她身上披着的衣袍能够紧紧的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自己母亲保留的一丝尊严。
桃夭背着母亲走了出去,走出了这间让母亲失去了自由的阴暗的地下密室。
她强撑着眼睛,不想让泪水再度滑落,不断得试图安慰着自己。
母亲已经找到了,母亲还活着。
可桃夭的心好疼好疼,为自己的母亲遭受的苦难痛心,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的泪还是流了下来,顺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滑落。
谢长欢垂在她肩膀上那双干瘪瘦弱的手臂,被她的泪水烫到,本能的抬起想要轻抚她的脸颊,枯瘦的手抬起又放下。
只余耳边怯懦的呢喃声:
“蓁蓁不哭!
蓁蓁乖,蓁蓁不哭!”
她将脸颊往母亲枯瘦的双手上蹭了蹭,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这一次她的双眸之中,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