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面对这个问题,也是愣了愣神。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解释......”他比划着,然后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我们现在已经踏足在极北之地的土地上了,但是如果你们要真正被我们的国度接纳,需要至少在雪里睡一晚。这既是筛选,也是保护。”
拉贝林皱了皱眉,但是什么也没说。恶魔之影在他踏上雪花之后就沉寂了,少了一个一直在聒噪的声音,心底从未变得这么安静,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现在只是小小的落雪,正式被极北之地接纳的话,你们见到就不是这样轻柔的落雪了,而是酷烈的暴风雪。”
“逻辑不太对啊......”博德举手。“不应该更温柔一些嘛?”
“没事,我们会立即被送到任何一处适合的、有雪落下之地,也就是拥有恒温大结界的聚落里。”灰狼卷起棉衣的袖子,露出比雪花更为洁白的毛发,从爪子到胳膊,他的毛发正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就像是做梦切换场景一样,你们可以短暂地、被动地享有一刹那终寒家族的天赋——暴风雪会化作你们的一部分。”
辛德哈特也卷起棉衣,他的毛发也在散发暖色调的荧光。接着,他问道:“那你们的国民呢?要如何离开恒温结界?或者说前往别的国度?”
“......”灰狼的眼眸低垂,小声回答:“北国出生的人们......当他们想要离开,那么暴风雪会为之止息,他们想要回来时也是一样的,但是此后,作为一度离开又归来的人,他们就不能再离开了,这是坟茔的神谕。”
博德将爪子摊开,接住落下的雪花。北国的雪花又大又凝实,落在掌心半晌也不会因为体温融化,于是,金毛大狗的掌心不一会儿就攥出了一个小雪球。“那岂不是有些乏味吗?在这儿生活一辈子?”
“是啊。”灰狼转身,继续向前走。“所以我疑惑,我质疑,在知晓了一个真相后,甚至......不能再像我的家人一样,坚信......哎呀!”
雪球击中了灰狼的后脑勺。【第五目烙印】带来的直觉增强算是半个自瞄挂。
博德咧嘴一笑。“但是能有打雪仗自由的话,倒也不是那么无聊啊。”
灰狼怒而回头,又是一个雪球。
这是辛德哈特打的。
在狮子精妙的掌心温度控制下,雪球外壳融化了一层,又被环境冰结,砸人脆脆的。
他不只袭击了罗曼,还袭击了博德和拉贝林。
“开心点啊,怎么你回家了反而闷闷不乐了?”辛德哈特笑道。
不只是博德,辛德哈特也察觉了灰狼在踏上家乡的土地后骤然变得低沉而复杂的心绪。罗曼甚至没有伪装,而是任由情绪发散,就像是......
本能间,希望找谁倾诉、分担一下。
对此,金毛表示当仁不让。
博德叫出了试图冬眠的附肢,就地蹲下,开始搓一个极大的雪球,然后被默默走上前的拉贝林——怀里的格瑞斯——一推,自己一头扎进了身前的雪球半成品里。
罗曼气笑了:“你们......只有几岁的小孩儿、幼崽们才会这么玩!停下!太幼稚了!我早就不玩这种......哦!”又是一个雪球,糊住了灰狼的半张脸,现在他的毛色变得雪白一片了,以他不希望的形式。
“呸呸呸——”博德吐出了嘴里的雪花,抓了两把雪给自己的爪子“附魔”,开始对拉贝林连抓带挠。长角牛护着懒洋洋的格瑞斯,左躲右闪,被抓住机会的辛德哈特爆了头。一并被爆头的还有博德。
金毛大狗继续吐雪,大声嚷嚷:“我原先的家乡五年都不见得下一次雪,不好好玩玩也太浪费了!难道柱神不喜欢我们这样?”
然后博德一下子怂了,他想起来,坟茔的某个面相便是【终日静默之间下落的白雪】,打雪仗不会是什么极北之地禁忌吧?不对,罗曼说幼崽也喜欢玩,所以大人不能?
怎么会是禁忌呢,不如说,坟茔温和且慈祥地看待这一幕:幼崽们因为玩雪而通红的掌心和脸庞,被认为是白雪饱含慈爱的吻痕;因为接触冰雪而变烫的皮肤,被认为是墓志铭篆刻者们因为担心子民们冻伤而给予的拥抱。
罗曼站在一旁,看着格瑞斯使坏,用影子绊倒了思考中的博德,然后狮子在博德惊惧的投降声里整个人压了上去,这下积雪迅速消融,渗入博德的棉衣——某人怕不是要感冒了。
于是灰狼笑了,这个笑容发自真心,而不是本能的伪装。他大笑着召唤了一个两人合抱都环抱不住的巨大的、松软的雪块,狠狠掷向了“战场”。
“作弊啊!”*4
“所以呢?是,我作弊了,那又怎样?”
然后影子凝聚成的触手、血红色的半透明附肢将灰狼捆了个结实,拉贝林和辛德哈特狞笑着摩拳擦掌,一个手臂挥舞不停,雪球像炼金构装枪械的子弹一样连绵不绝;另一个直接靠融化积雪再让它们自然凝冰的方式,搓了个旁人看着就脑门发疼的冰球。
但是攻击落到了空处,因为触手们疑惑地发现,罗曼化作冰雕碎了。
正当附肢扭来扭去,以为自己把人家勒死了而惊慌失措时,冰雹从天而降,砸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坟茔的直系血裔,可以化作风雪。这在极北之地,可不是什么比喻。
博德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地盯着天空,于是某人迟疑了,接着金毛大狗邪魅一笑,用附肢把自己丢到了天上。
“抓住你咯!”他狂笑着和罗曼一起从半空中跌落。后者只是一起笑着,没有再元素化逃开。
博德地笑声很快变得惊恐:“你们干嘛?等下!不要连我一起打啊!!!”
稀疏的松柏林间,回荡起笑语欢声。
最后大家仰躺在地上喘气,后半程基本上没人用超凡技艺作弊,都是实打实的体力活。
金毛大狗转过头,左看看右看看,闭上眼睛。
两世为人,哦不对,是一世为人一世为兽人,他心理年龄自诩非常成熟了,嗯,自诩。
但是身边的朋友们,年纪最小的格瑞斯只比自己年长一点,上半年刚成年;拉贝林似乎年纪也不大,看着是个大只佬,其实这头牛还不到20;辛德哈特和罗曼......也不过是个刚入大学的年纪罢了。而且,神血族裔的生活,其中的趣味要比他们的子民寡淡得多,学习的压力也大得多,毕竟背负的东西是如此之重啊。
这帮子舍友,他们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第二能级了,所以,他们之前真的有机会,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好好玩耍过吗?
得带他们多玩儿玩儿。
“阿——qiu!”
博德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发自真心,而不是之前博取罗曼同情的伪装。虽然是第二能级超凡者,并且通过仪式加强了身体素质,但是北地的风雪可不是浪得虚名。外加某个破晓器,“无意间作弊”,把雪花融化成了冰水......
博德,作为一个第二能级仪式师,可耻地,感冒了。
这下某狮子不得不成为坐骑了,很难说他是不是因为想背着博德而使坏的。
但是,成也体温,败也体温,雪花靠近后变成冰水稀稀拉拉落到博德身上,新换上来的衣服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于是某灰狼不得不成为坐骑了,很难说他是不是因为想背着博德而指使雪花贴近辛德哈特的。
仪式师当然有方便的祛病手段,但是可以偷懒,不用自己赶路,那么何乐而不为呢?这个感冒,在大家抵达聚落前,估计是好不了咯。
几人继续向北方走去,直到树林渐渐密集,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于是他们就地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