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越发浓的猩红血雾,和震动越发剧烈的虚假水墨夜幕之外,无事发生。
于是博德了悟,自己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尚未下定决心。
呼唤新日的祭祀还缺少最重要的祭品。
当然,博德笃定此情此景下,自己鲜血的效力要更胜过贤者之石。
没有匕首,便用牙齿——
然而,一只手横置在博德口中,不顾被咬破的指肚,另一只手在博德眼前轻轻摇着已经涓滴不剩的玻璃瓶。辛德哈特目光灼灼,望向博德。
“无需再献,我,已经收到了祭品。”
博德舔了舔已经不再流血的狮子的爪尖,然后松开了嘴,就这么继续最后的呼唤。
“我,博德,在此,敬请死后孕育者,守望终焉者,接引第三拂晓者——”
这是和宿舍几人经过讨论后,最终定下的称号,是为了最大程度上约束呼唤的指代对象是“升华为日冕的辛德哈特·焰心”。
拉贝林、格瑞斯、罗曼同时将手中装满鲜血的“无限玻璃瓶”摔碎在身前,然后准备退到赛场边缘。接下来就不是他们的战场了。不过,罗曼刚后退了两步,就跌倒在地。
“欲要承载将生未生之火,需要焚烧燃起后又熄灭之炭;欲要承接将生未生之光,需要祭出有形又无形之容器。”
“我在日冕暗淡之时心死,故而重燃的热情是炭火;我的魂灵为此哭嚎直至千疮百孔,故而重新满溢出的渴望与悲愿是容器——”
博德半跪在地,双手在身前颤抖着虚捧,像是在恳请某物降下恩慈。
“就当是为了我一人,再度燃起吧,我的太阳......”
然而,或者说,果然,出了岔子。
事后复盘的时候,博德觉得是“限定词”依旧还是不够明确。
死后孕育者,守望终焉者,接引第三拂晓者。可以指代“升华为日冕的辛德哈特·焰心”。
可是,罗曼·终寒,在成为坟茔的墓志铭篆刻者时,同样要下行至无可下行之处,这在醒时世界的走兽看来与彻底死去一次无异;作为坟茔使徒,自然是要守望瓦罗瑞亚直到终焉之时的;第三拂晓真能成功到来,坟茔及其众使徒必然会现身庆贺,并为之作画、雕刻、传下诗篇供后人永远传颂,所以他也可以是接引第三拂晓者。
甚至“接受祭祀的献祭”这一点,他也满足......
辛德哈特只是在感官与味觉上飨食悦人之血,并且毋庸置疑,吃得最多;而很多人,就连罗曼自己也几乎忽略了,悦人之血形而上的意蕴和“唤起欲望”的奥妙是由他品出的。
于是乎,本来应该暂时“错误进化”的辛德哈特被裹在一团血雾中,蜕变进程进行到一半就卡住了。博德的崇高形貌被拽成两份,一份带着浑身的要素暂时投入了血雾。另一份带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残茧赐福【身外化身】,和昏倒的灰狼身上飘起的崇高形貌融到了一处。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雾凝实,走出了一只——极北之地常见的雪橇犬兽人。
雪橇犬兽人穿着博德前世常穿的衬衫和休闲裤,脚上是白色板鞋,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上戴着“艺术家刻板印象”中的典型贝雷帽。雪橇犬无视了众人和天上那条龙的注视,揣着兜,走到了博德面前,摆出一副仔细端详“辛德哈特蛋”的样子。
罗曼悠悠转醒,双手抱着头,呻吟着:“我感觉不太......”
哈士奇抢答:“我感觉非常好!”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艺术家!”
雪橇犬扒拉着未成形的“辛德哈特蛋”,连抓带咬。“更大!更好!更强的狮子!”于是血雾慢慢凝实,勉强能看见一个狮子的轮廓。
影子里传来两声猫叫和牛叫。
崇高形貌们在悄悄讨论着什么,提出了一些“建议”,让雪橇犬“灵光一闪”,于是血雾里多了几双翅膀。然后就像是颜料不够了,血雾慢慢凝固,似乎要就此定型。
大艺术家绝不能容忍半成品,所以雪橇犬绕到呆滞恍惚的博德身后,把自己的“主人”之一,一脚踹了进去。随后,在塞纳林图、南宫鳜鱼以及所有仪式师泪汪汪但杀气满盈的注视里,从自己胸口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块77%浓度的贤者之石,一股脑推进了血雾。
做完上述的所有事情后,哈士奇功成身退,转身就跑,顺路不忘拽着罗曼的衣领,把自己的另一个主人拖到了场地边缘。
充足的资粮下,走出血雾的辛德哈特并没有像天空中的龙一样周身缠绕异象,也没有那么多的奇光异彩,只是背后生出了三对洁白的羽翼。赛场上的水汽,或者说血气已经散去了。
白塔顶端联合学院中央观测所的报告显示,联合学院所在岛屿周边的海水在那时短暂地呈现出不正常的血色。
金日已逝,红日回应祭祀的呼唤自血海重生。
辛德哈特此刻的双眼淌下熔岩般的液体,红色压倒金色,因为此面相欲望之相强于奉献之相。
他的胸口裂开一条灼热的缝隙,其内无光也无火,光芒从裂口向周身蔓延,形成细碎的皲裂焰纹,仿佛他的肉体正悄然裂开,却又被强行黏合。这些裂痕蜿蜒向背后,汇聚于他的六翼之上——三对羽翼宛如终末苍穹的剪影。他的羽翼、毛发与鬃毛火焰一般静静地、内敛地燃烧,就像一块身披玫瑰色火焰的炭。
光与热臣服于他,或者说,他便是最后的光与热了。所有生灵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视。这并非狂烈的灼烧之光,而是末日将至的无言宣告,在不可避免的毁灭到来前,由他魁梧的躯干支撑着苍穹,由他接过照明驱暗之权柄与职责。
终末的翼狮与灾劫的龙无言中对视着。
塞纳林图多少有点感觉扬眉吐气。瞧瞧吧!这就是仪式师!虽然效果上来,看不过是帮已经快要突破的仪式对象涨了一个能级,崇高形貌显化多半依靠的是传承神血......但是场面很宏大啊!唯一的问题是,70%以上浓度的贤者之石......这条狗偷了王子的私房钱?自己多次提醒了还敢这么浪费......回头把他的头给敲碎......
卢修斯慢慢坐回了自己的评委席,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正在对峙的双方。
巨熊狂噬陶醉地吸了口残余的血气,咂了咂嘴。
极北之地的狼评委注意力却放在了继续半张着嘴流哈喇子的雪橇犬身上,他摸着下巴,有些不可思议地低语着:“这算什么?罗曼和金毛狗的崽?哦,好像只是崇高形貌......还能混和吗?所以果然是小弟的崽?金银岛这么开放?这简直比猩红联邦还吓人啊......”
瞪羚主教有些担忧地望向场外的巨树,“存续”之法则正以赛场为中心被剧烈扰动着。既见终末,存续不再。
章鱼茫然海更茫然了,他一眨眼的功夫,团队赛怎么又变成一对一了?还是一个第三能级巅峰的“学生”和一个初入第三能级的“学生”之间?他转头望向好友,想问问现在的比赛结果是什么,结果发现蜘蛛迷思八只眼睛大放青光,他甚至停下了身前布匹的编织,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些对秘史的扰动,于是将这一幕悉数上传到了考古学会的云端平台。
另外几位评委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赫尔墨斯都没做什么,他们也不需要有什么反应。都说智慧道途无利不起早,目前他没什么动作说明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狮鹫悄悄揉碎了爪缝里关于“联合学院周边海水颜色异常”的报告,在内心埋怨了三眼渡鸦五遍又五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