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从里打开,南存策满心欢喜的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可抬头一看,出来的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位。
“南大人,”小若挑着桃花眼望他,微微欠身行礼:“我家姑娘正睡着呢,一时半会儿的还起不来。没有主家点头,小若也不能擅自放大人进门,还望大人见谅。”
南存策悄悄打量了几番眼前的侍女,心中满是困惑。这女子体态轻盈,但步伐稳健,明显是个懂拳脚功夫的,很有可能是太子殿下从宫中为楚姑娘召来的贴身护卫。但她的神态行为却又像极了花楼艳馆里百媚千娇的酒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皇城宫人的谨慎和冷傲。
“哦……不着急!”他小心翼翼的应对,不想被对方拿捏住不必要的把柄:“我在此处等着便是。”
小若看着他浅浅一笑,跨出门槛,合上院门步步生花的走到他面前。
“不知小若是不是多心了……莫非南大人对我家姑娘……”她贴靠过去,附到他耳边小声问道。
南存策慌乱的退了一步,连手里的食盒都被吓得差点掉到地上。
“姑……姑娘!请……请自重!”
“呵呵呵呵呵,大人真爱说笑!小若不过是担心您听不清楚,所以靠得近了些,哪里就不自重了呢?更何况这青天白日的,大人还怕被我一个弱女子轻薄了去?”
“这……这倒不是……”
“还是说……大人担心我贴得近了……万一被我家姑娘撞见,误会了大人的品性?”
南存策被她的直白压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捏紧了手里的食盒一步一步退到阶梯下:“我……我去路口等吧!”
“大人,”小若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勾着妩媚的笑眼又跟了过去:“这地上积水未消,到处是淤泥雨坑!您等在路边,岂不是要害我家姑娘污了鞋履?”
南存策脚下一顿,正好给了小若机会一把将他抓在手心里。
“大人不肯与我实话实说,莫不是担心被旁人听了去?……还是怕我嘴碎到处讲?”小若扣住他那只提食盒的手腕,看着他的双眼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不、不!”南存策赶紧摆摆空出来的那只手,解释道:“我只是……小若姑娘有所不知,楚姑娘因太子殿下常出入此地,附近已有些闲言碎语传出!若再因为我的倾慕让她被人……”
“你果然爱慕我家姑娘!”小若捡到了重点,得意洋洋,“大人既然知道她身边已有了太子殿下,怎么还有胆子接近我家姑娘?”
原本还一脸怯懦的南存策瞬间神情大变,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太子殿下与楚姑娘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太子是一国储君,楚姑娘不过一介百姓!他俩地位悬殊,如何匹配?”
小若笑盈盈的看着他,居然不气恼也不反驳!就在两人都沉默不语时,院门推开了……
“南大人!”子阳慧玉跑了出来,一见他开口就问:“今日来欢居可是因为摇香馆?”
南存策见到她,一改之前横眉怒目的模样,微笑着递上手里的食盒回应道:“正是!我已拿到邀帖,时间定在明日申时两刻。这里面是姑娘的那份邀帖……还有九味楼的点心!”
慧玉接过食盒,回礼拜谢:“多谢南大人!大人有心了!”
“不客气!那么……明日,我来接你!”
“好,辛苦南大人!”
“告辞!”南存策向她行了别礼,又斜眼撇了一下旁边小若,然后匆匆离去。
“小若姐姐……你同他聊了些什么呀?能让他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瞅你!”
“自然是些……让他不屑的话题。”小若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明日我随你一同去吧!”
“……可是摇香馆必须要有邀帖才进得去!”
“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等你!”她摸摸她的头,一身妖娆艳骨早没了踪迹。
*********
约定之日,慧玉并没有等着南存策的马车来接自己,而是同小若先行来到了闹市之中清雅的摇香馆。
递上邀帖,一身青衫男子装束的慧玉对着接帖的门人行了女礼。那门人斜着眼看了她许久,才让出门来放她进去。
“嚯,还有这般模样的茶馆呀……”她东张西望的看着馆内一间间独立的小茶室,喃喃自语。
刚接待完客人从一旁茶室里出来的楼汐,一眼就看到站在茶厅中央模样长得花容月貌,却着了身青衫素缎的子阳慧玉。
“姑娘是头一回进我摇香馆吧?”他摇着折扇,无声无息的走到她身后问道。
慧玉被吓了一跳,回头的同时一边规规矩矩的行着见礼,一边轻声细语的回问:“……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楼,是这摇香馆的烹茶技师。”楼汐暗暗打量她,猜测着她的身份:“敢问姑娘芳名?”
“楚琰。楚楚动人的楚,鼌采琬琰的琰。”
“楚……琰……”楼汐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又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待客微笑,扬手将她引到左侧的一间茶室中:“姑娘这边请。这间便是南大人预定的茶室。”
“楼公子怎知我是和南大人一起的?”
“摇香馆的规矩!来约邀帖的客人若要带新客,都须预先告知新客名讳。”
“原来如此!”
“只是……姑娘为何没有同南大人一道前来?”
“我……有些等不及!还望公子不要见笑!”慧玉又回过头去仔细打量着身后的厅堂,“摇香馆可是全锦都最难进的商馆,我实在好奇得紧!”
“……楚姑娘还真是天真烂漫!”楼汐抿着嘴浅浅笑道。
“嘿嘿,”慧玉傻笑了一下,然后又瞪着大眼睛恳求:“公子可否准许我走走看看?你们这茶馆太与众不同了!”
“这……”楼汐皱着眉,露出一副不好办的表情,“摇香馆的规矩之所以严苛麻烦,就是为了让客人有更私密安静的烹茶品茶之处……若是姑娘打搅到其他客人……”
“确实确实,惊扰了别的客人可不太好!楼公子,你们摇香馆每间茶室长得都一样吗?……我可以在南大人订的这间茶室中仔细看看吗?”慧玉也不强人所难,指了指身在的茶室。
“每间茶室陈设都一样!姑娘随意!”楼汐坐进烹茶位,手上整理着茶具,眼睛却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的背影。
沿着绘了水墨画的白墙转了一圈,慧玉一边抚着墙上的墨迹,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楼公子,这茶室为何不装窗子呀?”
“自然是为了静!很多客人来我摇香馆,求的就是份心静。若是被外面的车水马龙惊扰了这份宁静……我这摇香馆不就跟别家茶馆一样了吗?”楼汐一面说着,一面点燃了小炉,倒上了清水,添入了茶叶:“楚姑娘,仔细听听这火声、水声……外面的闹市也有,但喧闹之中,这些微弱的声响哪里有立足之地?我为它们造了这些戏台,让它们成为我挣钱的角儿……台上台下,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
“有道理!再加上琉璃瓦上的碧空苍穹……您家馆主果然是会做生意的!”慧玉坐回位置,接过楼汐递来的茶水,抬起头看着能直视天空的透明屋顶,扬起了大拇指。
楼汐被她逗得直笑,可还没等他笑过劲儿,茶室门外便响起了急迫的敲门声:“先生!先生!门外有个女子执意闯馆,说是要找刚入馆的楚姓小姐。”
慧玉眨巴眨巴眼睛指了指自己:“找我?”
楼汐打开房门,馆外果然有小若的叫喊声:“你们让开!我要找我家小姐!……小姐!小姐!”
“楼公子,实在抱歉!”
“楚姑娘不必在意!”楼汐摆摆手,又走回茶室中拿了一小册子出来放到她的手中:“这次的遗憾,下次补!楼汐静待姑娘下次光临摇香馆!”
慧玉收下邀帖,尴尬的对他行了谢礼,赶紧奔出门去。
转身走入茶室的楼汐刚坐下,内室的门便开了。
“她便是楚琰?”
“嗯。”
“……难怪南存策如此神魂颠倒,连对手是当今太子都不惧!”
“那也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楼汐心不在焉的往煮茶的壶里添了几朵长生香。
戴着鬼面的人盯着他手里的竹筷,靠上椅背,翘起腿打晃:“你对她也有了兴趣?”
楼汐放下竹筷,给鬼面摆了只茶盏,倒上刚烹好的香茶:“你想多了!世间哪来那么多的一见倾心!”
鬼面冷笑,拿起茶盏来闻了闻:“有兴趣……就指的一定是倾心么?”
楼汐拿起自己的茶盏品了一口,微微皱眉。
“长生香多放了两朵!”鬼面放下茶盏,起身离开:“你得时刻记住,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人的七情六欲,鬼不配有!”
楼汐手上一颤,茶盏里的茶水溢出来几滴……顺着他的手背滑落在他的白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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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玉一只脚才跨出门槛,就被小若一把抓住往马车里塞。
“小若姐姐,是出了什么急事吗?”慧玉一脸蒙圈的看着她。
“殿下走前特意交代不能将你单独留在摇香馆,可我得马上出城,只能把你拉出来先送回欢居。”
“马上出城?怎么了?”慧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拉住小若,逼问道:“是长平河上游的事吗?”
“……”小若眼神闪烁,不发一言。
“你若不讲,我现在就跳窗回摇香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扯车窗帘子。
“上游望碑山的山路被雨水冲塌了!”
“你这么着急出城……是不是因为殿下他们?”
“……对!……路塌时,殿下的人马正好穿行在那条山路上……”
慧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泪水便不管不顾的涌了出来。
“他呢?”她拽住小若,撕心裂肺的问:“他人呢?”
“还不知道……现在山里还下着雨,雨势很大,垮塌的山体被雨雾罩着,根本看不到对面的任何情况,也听不到对面的动静。”
“……我跟你一同去!”她松开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
“楚姑娘……”
“你是要去欢居换马的吧!请你的人也为我备一匹。”
“楚姑娘,这可……”
“你若不让我跟你一道出发,我便自己去!”她瞪着她说。
小若闭上嘴,无奈的点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临近欢居,慧玉看着在马车里换回一身黑甲的小若,吃惊道:“原来你是黑甲卫……”
小若淡定的对她行了一记军礼:“黑甲卫侍卫长,若等闲……见过未来太子妃!”
慧玉努力扯出点微笑,回了她一记见礼:“小若姐姐唤我楚琰即可!”
“要不……还是叫琰妹妹?”马车停下,若等闲跳下车,顺带单手抱下了慧玉。
“都可,小若姐姐随意!”慧玉心不在焉的回着话,接过身旁另一个黑甲卫手里的缰绳,牵过马来翻身骑了上去,然后急迫的扬起鞭子,大喊:“驾!”
“跟上!”若等闲领着自己的一队人马也跟着策马飞奔而去。
一众人不眠不休的赶了近一整天的路,终于来到了望碑山下。此时山中的雨势已经渐渐变小,等他们到达半山腰那条垮塌的山道时,雨已经彻底停了。
“楚伴读?”莫慎言见到她的身影,吃惊不已:“您怎么也跟来了?”
慧玉没有回答他,而是冷静的反问道:“殿下那边的情况如何?”
莫慎言先瞪了她身后的若等闲一眼,然后对她一边低头行礼,一边回复道:“殿下没事!只留了两个人在断壁处,然后就往山里最近的村子去查探灾情了。”
慧玉总算松了口气,缓缓坐到一旁的大石块上。
“风不止呢?”若等闲拍拍自己黑甲上的水珠,又招来身后的人给慧玉递了块干布巾子。
“路塌时跟着掉下去了两人,他带人下山寻人去了。”
缓过神来的慧玉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塌成这样……还能寻到人影吗?”
“掉下去的两个都是黑甲卫!”莫慎言淡定的回她。
“黑甲卫……与其他护卫想比,很不同吗?”慧玉回过头去看若等闲。
若等闲对她笑笑,拍了拍身上的黑甲,又抽出塞在腰间的一段木枝,拿到她眼前晃悠:“稍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