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又高喊:“平王妃到!”“宁王妃到!”
众人一一依次行礼。
“娘娘,你哪儿找来的美人儿?”平王妃摇着金缕丝团扇,悠悠地盯着太子妃身边的若雪。
四皇子平王萧雍是太子的胞弟,是以平王妃与太子妃向来熟稔。
“这种灵秀人儿,自然是有人特意找来的。”太子妃语焉不详,又用团扇捂着嘴巴,意味深长地看向萧琰。
平王妃脑补了一出萧琰邀美人来桃花宴相会的戏码,识趣知情地笑着将站在温若雪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萧琰果然踱步站在若雪旁边,对着她微微点头,“温三姑娘,别来无恙。”
“哦?你们从前相识?”
太子妃、平王妃一脸八卦地看向萧琰。
萧琰在诸位皇子中出了名的不近美人身,连通房都没有。平王妃曾偷偷跟太子妃讨论,萧琰是否为短袖的可能性。
如今一看,肯定不是断袖!
温若雪微屈膝行礼,“小女日前去青云观求香,承蒙庆王殿下相救。”
“原来如此。”两位皇妃相视而笑,俱是了然:英雄救美的折子戏,她俩最爱看。
太子妃亲热地搀着温若雪的手,“日后有空也来我府里坐坐。”她得多给萧琰创造一些机会。
宁王妃裴舒一身清冷的青色长袍,听到若雪与萧琰曾见过面,带有一丝病气的脸,猛然起了一层亮色,眼波泠泠地看向若雪。
宁王妃,裴舒,镇远大将军的嫡长女,三年前嫁入宁王府续弦做王妃,一年之内喜得麟儿。前世,亲手将毒酒灌入原主喉咙中,又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萧琰的。
她原本是一个安静柔弱的病美人,谁知竟歹毒至此?
温若雪但笑不语。
太子妃不再闲话,“人既然都来齐了,那桃花宴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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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雅会,作桃花诗,不限韵脚、不拘格律。
观景台四角都摆上香炉,添上梨香块,香烟袅袅绕梁。
萧琰坐在男宾首席,以竹叶画屏相隔,三位皇妃并各位公主、郡主、县主和各贵女面前依次摆上书案排上两列。
观景台地方宽敞,视野开阔,男女宾人虽多、倒也不会显得局促。
唯一例外的便是温若雪,她的书案在太子妃身侧。
温若雪手执宣州湖笔,盯着上好的洛州宣纸发呆:原主唯一擅长的便是,当宠妃的二十年间学会的琴技,舞弄些笔墨实在是不会。
她自己又是从小打键盘打得飞起,有时候提笔还忘字,让她写繁体字还真是有些难度。
“雪娘妹妹,可有一句了?”太子妃轻声问。
温若雪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摇头。
太子妃纳闷,这几日她托人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温若雪乃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她不信,只道是谣言。萧琰那样才华横溢的人,怎么会看上胸无点墨的美人儿?不太合理。
裴舒诗才敏捷,在众人还冥思苦想之际,率先写成一首:“桃花雨过碎红飞,半逐溪流半染泥。何处飞来双燕子,一时衔在画廊西。”
“好诗!”
“宁王妃果然名不虚传!”
在场诸位激赞道,男宾中几位才子听后偷偷抹去刚写的诗句,势要胜过宁王妃。
三炷香过去,众人纷纷或写下诗句供人品评,或高声念出好句,引来一片赞叹。
若雪岿然不动,宣纸上白净一片。
沈清清在各贵女书案前不时驻留交流诗句,走到温若雪书案前,见她宣纸上一个字也无,便飘然嗤笑:“温家妹妹,你一句诗也不曾有?”
草包就是草包,上不得大台面,诗文不通,再美也是枉然。
温若雪面上毫无愧色,声如温玉,“不曾。”
四下皆惊,满场寂然,连宫女往香炉里添香块的声音都听得见。
裴舒朝萧琰的方向看去,冷笑了一下。
沈清清爽快地笑出了声,嘲弄地摸了摸案边的砚台,“那你还是别想了,估计筵席散了,你都想不出一句诗来。”
温若雪听言,却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放下湖笔,轻言道:“这样也好。”
完全不在意沈清的嘲弄。
沈清清被她如此厚颜的反应噎了一下,本以为温若雪会羞愧难当,谁知竟然把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屏风另一侧,萧琰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沈清清跟温若雪的对话,嘴角轻轻拉扯出笑意。
这个温若雪,真是让人出其不意。
太子妃闻言便绕到温若雪身侧,笑着解围,“雪娘妹妹跟从前的璇玑公主一般,也不爱作诗。”
“小女怎敢跟璇玑公主相论?”璇玑公主是皇帝从前的义妹,出了名的人美心善。
太子妃笑问,“不知雪娘妹妹喜欢做什么?”
温若雪坦然道:“风雅之事,我都不擅。”
太子妃心下讶然:三弟的品味,真就,真就这么特殊?
“唯有抚琴,稍有所好。”
听到温若雪加上这么一句,太子妃的心绪饶了好几个弯:好歹会琴,不过看她这样子,估计琴技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琰啊萧琰,惊才绝艳如你,心上人却如此这般——真是迷上了这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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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以裴舒为诗魁,第二场正是抚琴。
侍从们将文房四宝撤下,一一换上上好的古琴。
温若雪感慨着:皇家果然气派,一出手,便是几十把斫琴。
待人调好琴弦,裴舒高声道:“第一场温家妹妹藏拙,这一场不如让温家妹妹先弹奏一曲?”
沈清清连连拍手,笑道:“宁王妃真是好主意!”
贵女们或面无异色、事不关己的模样,或一脸看好戏地注意着温若雪的动静。
“是啊,我家庶妹平日里最好抚琴。”温苓笑眯眯地看着趾高气扬的沈清清。
温若雪的破琴技,她怎么会不知道?温若雪因为身子虚弱,在庄子里养了好几年,连琴都不怎么碰过。
温苓如此说,不过是让庶妹下不来台,这下算是真正在大周权贵面前,坐实了温若雪草包美人的名号。
“那小女便献丑了。”温若雪得体地行礼后,端坐在古琴前调了几个音弦。
温苓喜上眉梢地看着若雪的作派:装什么装?
——这下在诸多贵女间丢了大脸,不知会被父亲训斥成什么样呢!
裴舒笑了笑,可下一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琴音如潺潺流水,流进众人心间。
初时,音调似有若无,随着温若雪一拨一捻,却有金戈铁马奔涌而来。
众人屏息凝神,仿若沉醉在这春风微醺的夜里。
沈清清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了温苓一眼。
这温苓真不靠谱,她不是说温若雪是草包吗?就这琴艺,可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
萧琰怔愣地凝望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柔弱如温若雪,胸中却万千丘壑,好似万里江山图卷在这琴音中徐徐展开。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该是懂得,他坐拥江山的野心与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