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把杨立世公主抱走后,佟秀蔫了。
躲在房间里,大半日不出来。
花也不绣了,饭也不烧了。
隋准探头进去看他,他就用被子将自己团团盖住,假装在睡觉。
隋准无语,扯了扯被子:
“秀儿,这大夏日的,你盖成这样,不热么?”
佟秀吭哧吭哧半天,才小小声说:
“我……我体寒。”
也不知是体寒,还是心寒。
隋准怕他闷坏了,使劲扯,结果根本扯不过。
他才发现,佟秀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娇娇小小的孩子了。
男孩子到了一定时期,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内,身量飙长。
佟秀前段时间总是抽筋腿疼。
如今一看,他竟跟抽条了似的,迅速拔高了一大截。
隋准估摸着,得有一米七多了。
在这人均矮冬瓜的古代,已经算是鹤立鸡群。
他若有心抵抗,隋准还真不能拿他怎样。
隋准不由得惊讶了:
“秀儿,你长这么高了!”
佟秀裹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还不够高。”
“你还想多高啊。”隋准随口问。
佟秀想了想,害羞地咬咬唇。
比娘子还高……
不可能吧。
“至、至少,跟贺公子一样吧。”
完了又补充道:
“顶好,也跟贺公子一般壮实。”
隋准的脸,裂开了。
跟贺知章一样高可以,也就是一米八。
但是跟他一样壮……
隋准想象那人的块头,那一身不大符合读书人气质的腱子肉。
颤抖了。
“秀儿,我真没想到,你喜欢这一款。”隋准心情复杂。
若是佟秀真长成这样,他俩站在一起。
有点辣眼睛吧。
佟秀把微红的小脸露出被窝,看了隋准一眼,抿抿嘴。
“我不是喜欢这一款,我是……”
不长壮一点,压不住娘子啊。
他以前很懵懂,也不晓得夫妻之间要做什么,还以为生娃娃就是搂着一块睡觉。
可方才,杨立世闹着不想跟贺知章回去。
把两人床笫之事,一股脑儿都说了。
佟秀才知道,原来娃娃是如此生的。
原来,当相公的,还要把娘子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他深感自己的不足。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娘子侍弄得,如杨立世那般筋酥腿软啊?
佟秀为自己的知识匮乏而发愁。
隋准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只以为他在不小心听到杨立世的惊天言论,而害羞。
于是安慰道:
“杨立世的嘴巴也没个门把,你莫听他胡说。”
但佟秀,幽幽地望了他一眼。
耳边响起杨立世那句话: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
不过,佟秀也没有时间为此纠结太多。
因为,他太忙了。
蒋秀娘不知怎的,最近转给他的活,越来越多。
佟秀几乎怀疑,她是不是把绣铺里的所有活,都放给自己了?
那对于一个绣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技艺九不练则生疏,且客人习惯了佟秀的绣法,蒋秀娘再想获得青睐,就难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也容易引起绣铺的怀疑。
“娘,若是下回蒋秀娘来,你帮我探探,她是怎么回事?”佟秀说。
佟家开起了按摩馆,佟大嫂自然也忙。
蒋秀娘只能自个儿上佟家的门,送针线、拿绣品了。
搁从前,她身为淮南府拔尖的绣娘,定不乐意这般屈就。
可现在,她毫无怨言。
甚至有些害怕,佟秀不想干了。
佟嫂子亦觉得这事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下回蒋秀娘再来,她就旁敲侧击道:
“蒋娘子,可是你家旺儿身子又不爽利?我看你近来瘦了许多。”
脸上的青肿也没下去过。
佟嫂子暗想。
蒋秀娘本不想对外人道,可佟嫂子如此亲切,她按捺不住,滚下泪来。
“佟大姐,不是旺儿。”
她哽咽道:
“是我最近在想,不如死了算了……”
佟嫂子吓一跳,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蒋秀娘才抹着眼泪说,蒋汉最近回家拿钱的次数越来越多,给多少都不满足,甚至连旺儿看病的钱,都抢了去。
“他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就欺负我是孤女,家中无人撑腰,每回回来都打我……”
“我跟公婆两个诉苦,他们却骂我,降伏不了自家男人,我活该。”
“他们说,但凡我争气些,蒋汉怎么会不着家,怎么会在外头找别的女子过……”
蒋秀娘日日挨打,日日受冷。
孩子的病又忽好忽坏。
她几近崩溃。
佟嫂子听了,想到自己,也有过这么一段孤立无援的时光。
两个女人不由得抱头痛哭。
又过了几日,到蒋秀娘该来拿绣品的时候了。
可是,她并没有出现。
佟秀有些担心。
因为蒋秀娘所在的绣铺,是淮南府里,数一数二的大铺子。
在里头下单的主顾,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工期是一刻都耽误不得。
蒋秀娘爱惜她这份活计,向来十分守时。
这次怎的,竟然没有如期前来?
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有人影。
佟秀等不下去了,和佟嫂子一块抽了时间,上门探望蒋秀娘。
蒋秀娘隔壁那婆子,还记得他母子俩个。
一见到他们,她就摇头叹息:
“造孽哟,造孽哟!”
佟秀暗暗惊心,问:
“老婶子,蒋姐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那丧尽天良的!”
婆子口里骂个不住:
“没良心的蒋汉,居然把外头的娼妇带回家来,两人一块,将蒋秀娘打得下不来床了!”
佟秀这才知道,蒋汉想跟姘头做长久夫妻,又舍不下蒋秀娘这头会挣钱的驴马。
于是,仗着蒋秀娘脸软,狗男携贱女,堂而皇之住进家里来了。
而且,还要蒋秀娘腾出自己的房间。
日常做饭浆洗,也都让蒋秀娘来。
俨然把她当成了丫鬟奴才。
蒋秀娘顾着旺儿,隐忍不发,默默住到柴房里,更加辛劳地打理家务、做活赚钱。
可人家想作贱她,岂是她退一步就能了的?
那娼妇明里暗里挑她的刺,让蒋汉一日胜过一日地发狠打她。
前几日,便是为了嫌弃她端的茶太烫,娼妇在蒋汉面前撒娇抱怨。
蒋汉便把蒋秀娘打得鼻青脸肿。
一连昏迷了好几日。
佟嫂子听得火冒三丈:
“还有这样对待自己媳妇儿的?不成,我得看看去!”
然而,刚走到蒋家门口。
就听得,咚的一声。
一个瘦小的身子,竟然撞破门板,飞到大街上。
里头响起蒋秀娘凄厉的呼喊:
“旺儿!”